20、许愿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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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形容在室内近距离看人跳楼是种什么感受。
刚开始我以为那是两只装得肿胀的巨型垃圾袋，就像我们每层楼安全通道的大垃圾桶，用来汇总每班的垃圾，青春期的学生们每天能制造的垃圾惊人。那只大垃圾桶总是装得溢出，附近都倾翻了许多饮料瓶、食品零食包装袋。
因为经常看到安全通道内保洁阿姨扎起的一袋袋巨型垃圾，那些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较普通尺寸来得大，一排排靠在楼道里就像是一具具坐倒的尸体，就尺寸来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色的裹尸袋。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想象力丰富，我曾用这个来吓过茹雪：比如先套上一个“校园传说”的模板，然后说那些巨型垃圾袋用来分尸扔尸块最好。
茹雪自然是不信的，我继而反问她，每天每个楼层就要有个两三袋，你怎么知道里面就没尸块呢？
她当时被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现在报应来了。
我初时在楼道里和大家一起看到窗外有重物坠下时真的只是当做有人乱扔垃圾，因为重物下坠的高速只在我的视网膜内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当时我还挺气，想的是，真是素质太差了，哪个班级的值日生，估计是几个捣蛋的男生吧不好好做卫生还有打闹，怎么能直接从窗口往外扔垃圾呢？
可没过几秒，又一道黑影擦着我的视网膜就坠地了。
这一次我看得仔细，但那样的高速下我依旧只觉得像安全通道的特大号垃圾袋。不过这时候怎么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显然是发生了异常。
四周的同学们也没见过这阵仗，就有在窗口的同学往楼下去看。
“啊啊啊啊啊！”有人尖叫了起来。
这时下楼的人流还在往下走，前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只好继续跟上，在下楼的人流里，恍惚听到后面有人在说“跳楼”什么的。
初时大家都是懵懂摸不着头脑的，渐渐经过每一层，都会有人冲到那一层的窗边往下看。
“有人跳楼了！”
这一回我是清楚地听到一个同班男生在说。
“谁啊谁啊？”茹雪也凑到他旁边，现在窗边都是在往下看的学生。
大概是海拔不同，或者周围拥挤的学生太多，经那个男生指了几次方向，茹雪依旧没看到有什么摔死的人。值得说一下的是，我们每层都有个小平台一样的设计，正好挡住了部分视线，也就长得高的男生才绕过了这些挡板能看得起。
“是有两个人。”
“男的还算女的？”
“看不清。”
茹雪还想跳起来去看，我去拉拉她，有些不安，“别去看了，又不是好事，看死人什么的兆头不好。”
茹雪不在意道：“你又迷信了。”
我哽了下，这哪儿跟哪儿迷信了？这种热闹……其实很残酷的，死生是大事，有些个不太尊重。
我一再去拉她走，她便也作罢了，本来也就看不太见。
也就在我们下楼梯这会儿已经有人开始编故事了，什么看起来是一男一女，说不定是一起殉情。高二某班刚处分了一对早恋男女之类之类。
等到楼下，学生们都想出教学楼正门去看，结果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正门的玻璃门已经锁起了，有学生还想凑去看的，只见教务主任拿着钥匙板就站在门口。
所有人被引流往后门走，大家还在讨论那件事。
机灵点的学生又重新跑回楼上去看。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则有点迷蒙。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了生死，和各种电影渲染不同，我只能说我没什么感觉，在当时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得知真相后的几分钟内，我尽力去回忆那一刹那的感觉——依旧什么都感觉不到。我也曾按照电影小说坠楼“应该”的描写去体会这件事，可我依旧觉得那是两个黑色的垃圾袋，因为感觉没有骨质，就像是一摊猪肉被人随意放在砧板上，这种状态和被卡车撞飞的尸体的道理似乎是一样的，更像一个被撞飞的破败垃圾袋。
至于坠楼“应该”有的重物落地声，或许是因为在嘈杂的学校里，我真没听到那两声响。
后来随着周围的人不断去“回忆”，在他们一遍遍号称听到重物坠地声，我似乎也在幻想中听到了两声重响，这就是记忆的再加工了，可见记忆这种东西是很容易失真的。
这件事本该是件很有冲击性的事，然而周围同学却都处在种亢奋的状态下，在人群之中，震惊和恐惧是不见了，讨论那件事的却越来越多。
也有不少女同学到食堂之后都声称吃不下的，甚至有人开始小声哭泣。
食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弄得她们都看到了一样。”茹雪对那些女生有些不屑。
“吃你的吧，说不定你看到了你也吃不下了。”我劝了句。
“那你有什么感觉？”
我不好说我当时视觉的感觉像是两只破败的垃圾袋，这样的描述对死者很不尊敬。
然而就生死而言，那一瞬间，心中是空的，全不像小说里描写的恐惧、震惊、悲伤。
生死是空的。
我后来有一次更直观地看到一个人生死的过程。
那是我在车站等车，刷着智能手机，隔个几秒抬头看有没有车到。也就是在我又一次低头的瞬间，视角的边缘看到一辆公交车驶来，天上像是落下了一包垃圾袋，然后飞了出去散了开来。
公交车骤然停下。
我当时以为是高空坠物被公交车撞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个乱过马路的女人，冬季衣物穿得多人又笨重，那辆公交车也来不及刹车，女人被直接撞飞——这也就是我视角中有个物体在飞的原因，在被撞飞的途中她的身体也散了架，不是亲眼目睹无法想象，人的身体可以那样松散，就像是撞散了一只破败的布熊娃娃。
没有声响，事先也没有第六感提示，更不会像电影里有背景音乐出现，就这样死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目击者的内心是空的，而所谓“应该”是害怕、恐惧、伤心的情感都是来自后期的。
“你是这样想的？”茹雪嘟囔着嘴，“那你还真是个怪人。”
我们都不太有胃口，正常人都会受些影响，但要说吃不下饭就有些演了，毕竟都没怎么正面去看到。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到教室，我们班附近聚起了人，邻班的老师们都把看热闹的学生赶回自家教室。
我们有些奇怪地上前，班主任站在门口和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在说话，这人我肯定认识，正是伦叔。
但就现在这么个场景，他正在办公务，也不是互相相认的时候，我便也跟着其他同学。
教室里还有两个警察在窗口取证。
班长指挥着我们：“把你们自己的书包背上，下午我们班到多媒体室上课，不要多说，整理好就走。”
我一边理书包，一边往教室后门望了一眼。我们这幢教学楼是经过各个历史时期的翻修、扩建，建筑形式很有些特别，我们教室后还有一扇小铁门，连着小阳台，这个小阳台在我们班的后方，在隔壁4班的前方，两者是联通的。
平日这个小阳台都是给两个班级作杂物间用的，清书桌的时候有些懒学生不想整理就直接搬了桌子去阳台上。这上面堆得一层层的，如果踩着桌子再往栏杆上踩就能翻出阳台。
警察为什么要在小阳台呢？难道有人从小阳台跳？
我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警察来我们班，还叫我们清场，岂不是……刚才两个死者是我们班的？
听刚才有人说是一男一女殉情，男生的话……我看了看周围，还有很多人是中午吃完饭还要去打球的，所以也点不清楚人头。女生的话，大家吃饭有快有慢也数不清楚人头，但我发现庄妍好像不在了。
“你看到庄妍了吗？”我小声问茹雪。
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我们还来不及细说，就听一女生的声音在门口尖叫：“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他们！”
是索春岚的声音。
许多人凑过去，我们也混在人群里过去。
就见索春岚满面是泪，眼睛通红的尖叫：“是庄妍！肯定是庄妍做的！她是个魔女，警察叔叔，我都打听到了，她在之前的学校就是……”
我听得莫名其妙，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了？”压低声音：“死的是谁啊？”
“张雅丽和李婷婷。”这人也同样压低声音：“一起坠楼的，这时候附近都没人看到，别看现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她俩关系不是很好嘛？”
“嘘。”他示意我继续听索春岚说。
“是庄妍！她是个孤儿，她七岁的时候孤儿院老师就被她害死，十三岁的时候养父母在度假别墅里烧炭而死，每一回她都能洗脱罪名。”索春岚这一抖索把什么都抖了出来，“她就是个魔女，这是她以前的同学取的绰号。她上一个学校里曾经发生过严重的食物中毒……”
面对她的警察就是伦叔，我心想要是索春岚知道眼前这个警察就是她口中“魔女”的抚养人，要是个什么表情。
伦叔应该也很难做，不过他面上什么都没显出来：“同学，关于你所说的这些和本案无关，而且无凭无据，不能用臆想来定罪，这可以算是诽谤的。”
他对女学生说话态度已经好很多了，如果是社会人员的话，胡搅蛮缠不听话的他早就吼上了。
索春岚还想说什么，伦叔对里面在取证的女警招招手：“小赵，麻烦下，和这个小姑娘了解下情况。”
情况确实是要问的，索春岚显然是对两个死者情况比较了解的人了，或许也能得知死亡动机。
伦叔也扫了眼我们围过来的学生，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有些无奈。周围的学生们倒不知道这节，都以为在看他们，大家都自觉散开回去理书包。
我也装作不认识，心里却对刚才的话上了心。
什么七岁害死孤儿院老师，十三岁死养父母的？光听这履历还觉得庄妍挺可怜的，但刚才索春岚是指控她与之前学校的一场食物中毒案有关吧？
学校食物中毒案，通常都是食堂或者配送公司出了问题，庄妍有这能耐让学校食物中毒，这是说她在前学校投毒吗？
我去，如果索春岚说的是真的，伦叔你到底是领回个什么东西回来了呀。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许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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