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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许愿星 ...

  •   “他咋那么不要脸呢!”
      茹雪一拍桌子,差点要直接跳起来找人理论。
      我赶忙拉住她,就算要伸张正义,现在正主都还没到呢。

      前桌男生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那么激动啊,你不会也喜欢霍远吧?”
      “我呸。”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回忆了刚才的对话,显然在外人听起来是不知道“他”和“她”,自然要误会她在说庄妍不要脸了。
      因为眼前就有张雅丽和李婷婷两人在惩罚“不要脸的贱人”。

      我和茹雪耳语几句,站起来,到了庄妍的座位前,看到张雅丽正用美工刀在划书桌。
      张雅丽看到我过来,恶狠狠道:“别管闲事,这事和你没关系,懒得收拾你。”
      “谁收拾谁呢?”我口气也冲。
      她挥着美工刀对着我叫我滚。
      我冲着她笑:“真太好了,谢谢你,你这还拿着凶器……”回头看了眼茹雪,茹雪正给我拍摄呢,做了个“OK”的手势。

      我们这样的高中毕竟不是那种很乱的学校,虽然平时口角无数,私下还有霸凌,但我们都有数互相不会动手——动手了性质就不一样了,一般还是玩些个泼人衣服、踩人书桌之类的小动作。
      阴的不少,动真格还真不多。

      这里就要说到打架斗殴的几个常识。
      写到这儿我也有些汗颜,以六十五岁的年龄回写这段,倒像是在教孩子们作夭一样。诚然,“作夭”也是有技巧的。
      首先是谁先动手,在国内打架,谁先动手都是谁主责(当然,“还手”了也有责任)。其次便是有没有武器,“持械”是一项很重的罪名。

      张雅丽目光随着我看到了茹雪,看到有拍摄,她又慌又恼。实则她今天持的“械”真不是来和我斗的,她就是来划个桌子,就算平时和我斗她也不会要跟我动手。
      张雅丽拿着美工刀指着我,狠狠放下,又指着茹雪冲我道:“叫她别录了,你听到吗!”
      “你叫我别录我就不录,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仰头示意她的右手,“你还拿着刀呢?”
      她把刀收起来,情绪像是冷静了下来,这段时间里我也不催促她。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张雅丽白了我一眼,大概在她看来我现在应该跟她统一战线一起掐庄妍。
      我又不稀罕霍远,“我不怎么想,还原吧,怎么来的就怎么给人家的桌子还原回去。”
      张雅丽嗤笑一声。
      “不要鼻子派嘴巴的用偿,有病就去五官科医院。”我说道:“把这里整理好,要不这段我给传教务处去。”
      她冷笑:“把你自己也折进去了,我不信你敢这么做。”
      我笑笑,“我为什么要折进自己?说你们俩破坏公物不好?”
      我指指周围:“人证。”再指指桌子:“物证。”

      她俩显然是有些懵了,大概都在后悔要搞破坏也不该在这么个人多的场合。
      其实张雅丽真不是个莽撞的人,她对我就是来阴得多,如果想划我的桌子,她会趁什么体育课没人的时候偷溜回来做。之所以这么光明正大地挑庄妍,大概一来是觉得对方是转校生,人生地不熟,她有主场优势;一来是觉得她只要来得早做完了,就算庄妍事后到了,也不会有人去给个转校生通风报信。
      却不料我这么出来为庄妍说话了。

      张雅丽也熄火了,瞅瞅李婷婷。
      李婷婷整张脸都皱起来回看她,大概是想说,怎么每回填坑的都是她。
      “看什么看呢?还不快弄。”张雅丽发话了。
      李婷婷也只好认命又是拖地又是拿抹布擦椅子。

      我嫌弃那抹布脏,又看桌子上划痕,张雅丽要走我拉住了她。
      “干嘛?要动手啊?”她心气不畅,瞬间像炸毛了。
      “谁要动手了。”我收回手,指指桌子,“换了吧,趁老师还没来,你们把桌椅都给人换了。”
      “换了?”张雅丽挑挑眉。
      后两排倒是有不少空桌椅,只是这些都是被同学们换剩下的,本身都有缺陷,不少瘸了腿,就是少了挡板之类的。

      “不是这些,拿你们的跟她换。”我说道:“你们做下的事,自己承担。”
      她沉默不语。
      我假装回头看看教室前的时钟。

      这时教室前面开了。
      也不知是否巧合,庄妍和班主任何老师一起走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
      何老师问我们三个围站在一起的女生,双方站姿来看就知道我们的谈话绝对不愉快。

      这下倒弄得我有些尴尬,本来在老师来之前把事解决掉也就算了,现在倒变成了我们三个女生在对峙。

      我看看时间,此时并没早自习,知道是何老师来早了。

      庄妍一步步走过来,瞥了一眼损坏的桌椅,忽的就回头看向班主任:“何老师,是张雅丽想和我换座呢。”
      周围的同学无不都惊疑相,心想你说鬼呢。
      还真就鬼了。
      何老师点点头:“很好,就是要这样友爱同学。”
      张雅丽像哑了一样,睁大了眼睛,又想辩解她不想换座,对上何老师的眼神,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忍了下来。

      她拿着书包到了庄妍被损毁的桌椅前坐下,庄妍没什么反应,大大方方在张雅丽原先的位置坐下。
      李婷婷吓得不敢坐下,但在何老师的目光下,只能侧身坐下,就像旁边坐了一只女鬼。

      “作业都收齐了吗?”
      班主任开始问每个课代表,抄作业的人早就乖觉把摊子收起,只是交不出作业开始找些理由预备搪塞过去。

      我则回到了座位上,有些不放心地朝庄妍处望去。
      李婷婷还是那副毛骨悚然的样子,像是椅子会咬她一般,也恰让我看到了这一幕,庄妍忽的凑过去低笑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李婷婷的表情突然变了,整个人直直地看着前方。

      “你看什么呢?”
      茹雪来问我,刚才发生的事我们心里都没什么底。
      我摇摇头,“等待会下课我过去问问她吧。”
      班主任来了,等于变相提前了早自习,故此有这么一说。
      又瞥了一眼霍远,这厮还在那儿做好学生呢,早上闹了这么一出就他一个清闲自在,像在岸上看人鱼塘里掐架一样。
      我心想,最坏的就是这个人了,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现在倒叫他置身事外。

      没有证据,什么都抓不住,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传的谣言。就算能证明他传的谣言,他也大可装无辜说一句“我没这么说过,别人要这么想我怎么办”?况且他也没有直接教唆张雅丽等人做事。
      明明是他跟人表白失败,现在反过来污蔑女生——这种渣男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整个一节早自习我就想着要把这一切告诉庄妍,让她警惕起来。

      等一打铃,还没等我站起来,第一个站起来的竟是李婷婷,跟着张雅丽也走出了教室。
      我也没心情去理她们会不会有其他密谋,到庄妍面前开门见山地说:“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可以和我出来一下吗?”
      “你有哪几句话想和我说?是想和我表白吗?”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再对上她脸上戏谑的笑,瞬间明白昨天偷听霍远和她表白的事她大概是知道的。

      “走吧,不是说有话说吗?”
      她走在前面。
      我竟觉得她对我的态度都能算得上“随和”了,明知道庄妍这样走高岭之花路线的女生和平易近人是半毛钱关系都没,但一时之间我竟觉得她对我算是温声软语了。
      至少比起张雅丽、霍远来说,算是吧。

      我们来到大平层的钢琴处,我们学校每一层公共休息处都会有钢琴。
      有两个刚学琴的女学生看到我们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离开,倒是一时不慎落下了一张琴谱。

      《雨滴前奏曲》。

      我学过两年钢琴,但除了浪费每周一节昂贵的钢琴课之外并没有学到实质的东西,和许多琴童一样,我借口“学习忙”和“没天赋”愉快地逃脱了练琴生涯。
      不过说来也奇怪,真的不用练琴后,我反倒开始喜欢上了钢琴曲,大概世上真有“真香”定律。

      那两个女生大概真是刚学琴的,《雨滴》的技巧并不难,但可以看出她们的认真,用娟秀的字迹标注出指法,以及在每一段乐句下抄下某些乐评——这在真正的钢琴考级生来说是不会做的事,考级生的曲谱大多是老师们一遍遍的圈注错误,红笔圈完用蓝笔,蓝笔圈完用黑笔……

      “你想弹琴吗?”庄妍开口道。
      我摇摇头,我已经不知多少年没碰钢琴了。
      那两个女生真是急急慌慌地离开,连琴盖都没合上。

      庄妍瞬时在琴凳上坐下。
      “有两年没碰了,献丑了。”
      她看着谱子,手指触过琴键,瞬间休息区大厅满室回荡着音乐,犹如清澈的雨声有节奏地落在了屋檐上……

      这是一首简单的曲子,技巧上大多数初学者都能胜任,曲调也算不上优美,对有些人来说实在欣赏不了这种“单调”全篇围绕一个音展开的“高雅艺术”。和许多事物给人的感觉一样,评论是两极分化的,喜欢的人将之艺术性提得很高,甚至类比古诗词中的《听雨》,这又与中国风联系了起来,原本我们的文化中就有“梧桐夜雨”“芭蕉夜雨”这样的意象。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雨滴》的情感表达是细致入微的。

      我很多年后还能想到那个初秋九月的阴霾早上,似乎那个阴天也迎合了“雨声”——然而到底那天是不是个阴天,又或是我记忆故作的加工已经不可考了。
      这也导致我在之后再听到《雨滴前奏曲》的时候,都会觉得,那应该是一场初秋的雨。

      “——为什么不是春天的雨?春雨不是更好吗?”我女儿曾经问我。

      也由此,女儿得出了我是个悲观主义者的结论。
      “通常大家都会更喜欢春雨吧?不是春雨,夏天来热带风暴时轰轰烈烈的雨也有人喜欢?秋天的雨,听意象就很悲观。”
      我摇摇头,却不能告诉她,那曾是我生命中重要的印记。

      而我现在写下这些时,回忆起那个阴霾的早晨,当时悸动的心情和我此时的心情混杂在一起,难以名状。我的身体已经老去,六十五岁的我身体依旧不错还不至于步履蹒跚什么的,却也已经是芳华不再,反应迟缓。
      有时想到那个叫做潜水钟与蝴蝶的故事,所谓身体无法拘禁轻灵飞舞的思想,然而我有时真怕到了年老时,连我的思想也变得暮气沉沉。

      当庄妍弹到《雨滴》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评价道:“弹得不错,没有错误。”
      心中想得却是,真装逼!用那么简单的曲子来夸耀,又不是男生来泡妞,略略略。

      “你学了多久了?”我随口问道。
      她没说。
      我心想有啥不好说,哼,肯定是想装逼说只学了半年之类的。哼,最看不惯这种虚伪做作的人,什么当面说不练,回家天天猛练三个小时……回家,额,她跟我回的一个家,好吧,她还真没练。

      不过客观地说她弹得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楼道里开始聚起人来,还有些我们同班同学,过来说一声“原来你会弹琴呀”“庄妍真是多才多艺啊”,还要再搭讪时,刚才那两个女生羞红着脸过来。
      “我们东西没拿。”
      她们俩低着脑袋拿回琴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苛责地看了庄妍一眼,显然她这样弹完了别人努力许久还磕磕碰碰的曲子,就像在给这两个初学者难堪一眼。
      庄妍也有些无奈,不过她是从来不会给人解释的。
      我咳嗦了声,“嗯,不是过来说事的吗?”
      “不是你说‘有几句话’要跟我说?”
      我有些尴尬,“别玩梗了,那个……昨天霍远跟你表白的事,我都听到了。”
      “嗯。”
      “……你就这反应?”我狐疑着,她不会真的很早就发现我们了吧?
      庄妍倒是笑着反问:“那我应该什么反应?”

      我有些说不出话,我发现每回和她对话时都会变得口拙接不下话。
      “至少说几句话吧,比如指责偷听什么的。”我含糊着过去,“那个……反正你别生气,你先听着。霍远那个贱人昨天当面一套,背后说你跟他表白被他拒绝了。”
      “嗯。”
      我有些不满地瞥她,怎么还那么淡定呢?哼,装腔作势。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明显了,她语气反而有些调笑:“不是你让我别生气的吗?”
      “话是这么说……”我觉得她也太没人味了。
      又觉得自己也挺矛盾,如果她听了我的话真的一蹦三尺高,我也要头疼这样的炮仗脾气;只是对方真就那么冷静,我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总觉得她什么都看穿了,也什么都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看起来不过就像是看一群有机生命徒劳地升升落落。
      有些像我们科技课上看科幻片,透过屏幕看非洲人类的起源,由我们的角度去看那只叫做“露西”的雌性直立人猿的一生,然后给她贴上“人类之母”“最早的直立人化石”之类的标签。

      太超然了。
      我刚认识那个阶段的庄妍就是那样的气质,我终于知道我对她一直以来难以亲近的原因了——
      她的眼神很清澈,看我们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在看幕布上电影的感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许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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