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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母亲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歇斯底里不仅仅是指她的声音,还有她的眼神,她的动作,甚至她的呼吸,全都透露出她的崩溃与疯狂。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眼神狰狞骇人,动作如同疯子在跳舞般狂乱,呼吸粗且沉。这样的母亲宛如被逼上绝路的困兽。只要有谁敢靠近她,就会被她残缺不全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撕扯粉碎。

      母亲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她的观念里,是比任何指导方针还有正确,还要有理,堪比垂名青史的那些名人说的名言。虽然她也是算得上一个名人,但远比不上那些垂留青史的人,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罢了。即便如此,她也有着自己的那份高傲,即为“正确”。

      她的“正确”是绝对的正确。

      母亲总是充满自信和高傲,处理事情向来都是游刃有余。可是在处理关于我的事情上,却显现出一副心不足且力不足的样子。

      母亲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歇斯底里。

      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厌烦,无论我说什么,不超过三句,她就会暴跳如雷。

      我大概是母亲的天敌。

      我的诞生并未受到任何人的祝福与期待。

      母亲几乎未伴我成长。在我出生后,她便将我交给一名老保姆照顾,每月会付一笔钱给她,其中包括我生活上的一切开支,也包括她的工资。

      母亲鲜少来看我,大部分时间,我都和老保姆待在一起。

      如果母亲单纯的是指那位陪伴你时间最长的女性的话,老保姆或许更像是我的母亲。不过,若是一定要说她是我的母亲,是绝对不对的。

      我在书上看到过,母亲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定义。有时和血缘有关,有时又和血缘毫无关系。有时和她的行为有关,有时又和行为毫无关系。甚至有的就算性别是男性,也可以成为母亲。

      对于这些过于复杂的定义,那时年幼的我实在无法弄清楚,但我在心中认定,老保姆并非我的母亲就是了。

      老保姆是个唠叨又讨厌,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岁月并未完全带走她的美丽,反而让她的美丽沉淀的愈发深沉、愈发含蓄。犹若深夜中绽放的夜来香,散发出极其浓郁的香气。男人们总是为此痴狂。而她化作猎人,用自己的香气去捕获那些“猎物”。

      人都是有着某种执念的生物,可以说,人类若是没有执念,那就活不下去。又或者说,人是由执念组成的,没有执念,就不能称之为人。

      那样的话,我可以坚信自己是人类,因为我也有着我的执念。

      老保姆的执念是爱,她是个没有爱,没有男人,就无法活下去的可悲又可笑的女人。

      老保姆时不时就会带着男人回到这栋房子里,在属于他们的房间里缠绵,躺在床上,紧密依偎在一起,互诉情话。男人在当时,口中是那么多的甜言蜜语,说着是有多么爱她,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去死。那些甜言蜜语将老保姆给淹没,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她深信着,那个男人正如他口中所说,深爱着自己。

      结果,当从情,欲中苏醒,男人立马换了张脸,将之前的话全都抛之脑后,丢下老保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伤心过后,老保姆接着又去找了别的男人。

      老保姆的每一段关系、每一段感情都无法长久,从来都是她被男人抛弃。

      与其说她是捕获“猎物”的猎人,倒不如说她是被“猎物”盯上的猎人。

      她才是男人们最爱的“猎物”。

      无论怎样被男人伤害,老保姆都无法和男人断绝关系。因为她没有男人就无法活下去,没有别人的爱,她就会死。

      也许正是这份过度的执念,让男人们感到腻烦,才将她抛弃的吧。

      真可悲,为什么偏偏需要别人才能活下去呢?

      人难道不能自己活下去吗?

      说到底,我们本就是作为一个个体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又为何要为别人而活呢?

      我一直觉得老保姆是个荒唐的人,从来都无法理解她的观念。

      与老保姆的观念背道相驰的我,总是被她打骂。

      在感情方面,她的确是很愚蠢,可是在做坏事这方面,她是个聪明人。她很明白,如果让别人看见我身上的伤痕,或产生怎样的后果。所以,她从来不会打我脸,或者手一类,很明显就会被别人看见的地方。

      因此,我可以和别人一样,秋季穿着秋季的衣服,夏季穿着夏季的衣服。不用反季节的穿衣服,来遮掩伤口。因为伤口已经被很正常的遮住了。

      因此,直到现在,谁都没有发现过我的伤痕。

      ——谁都未对我出手相助。

      老保姆和前夫有一个女儿,年纪和我一样大,打小就是个飞扬跋扈的丫头。老保姆的前夫出轨了,拿着老保姆赚的钱,去包养年轻姑娘,最后让老保姆净身出户。老保姆是为了赚钱,才接下的这个活。

      老保姆的女儿自幼跟我一起长大,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她是我后桌,我是她前桌。

      母亲每月都会付一笔不菲的钱,老保姆拿着这笔钱,给她女儿买了许多的衣服,还给她零花钱。对待我,除了必要的开销外,什么都没有,衣服穿的也都是她女儿不要的旧衣服。

      老保姆十分宠溺女儿,她的要求不管是什么都会答应。这份过度的宠爱,最终让那丫头长成了现在这幅讨厌模样。

      我虽然基本不和周围人接触,但我很擅长观察周围的人和事,所以我知道,大家都很讨厌那丫头。就算表面上在微笑,其实内心狠狠辱骂了她一顿。

      那丫头很迟钝,对这样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得意洋洋做着自己的小霸王。

      初中的时候,那丫头喜欢上班上一个秀气的男孩子。有不少女孩都偷偷喜欢他,就连年长的学姐也都喜欢他,经常有人对他告白,给他送礼物。

      分座位的时候,我和他成了同桌。那丫头嫉妒地眼睛里都快喷火了,若不是老师在,说不定她就扑上来把我撕掉了。

      回去后,那丫头就警告我,不许去勾搭他,否则就把我痛揍一顿。

      说实在的,她的担忧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事实也是如此,我和他同桌半年,基本没说过几句话。那丫头成天就顾着提防着我,欲却忽略了更重要的那个人。

      初二的下半年,他和隔壁班的女生在一起了。是他先告的白,他追对方追了有两年,刚进这个学校的时候,就对对方一见钟情。

      我都说了,我很擅长观察的,所以我早就知道了那些。那丫头完全不知道这些,我当然也没有告诉她。她讨厌和我说话,所以我也没告诉她。

      当她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生手牵手在一起的时候,她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对她来说,就是世界末日吧。虽然我不知道,她的世界末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我只知道,她世界末日的那一天,窗外的樱花开的十分烂漫。那两人手牵手,漫步在粉色的花雨中。

      这件事给她造成的巨大打击,直到毕业才缓过来。

      我未能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因此我没有辜负周围人的期望,也长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自幼便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眼睛有问题,后来还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惶恐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发觉是自己的双眼和他人不同。

      我能比其他人看到多一点的东西。

      那些家伙有的丑陋不堪,有的美的惊为天人,有的又普通的像是路边的野草。它们或栖息在黑暗里,或生活于蓝天下,或依附在人类的身边。

      对人类来说,黑暗代表了危险。那些生活在黑暗里的家伙,对我来说充满了致命的威胁。

      我在人类中极其不受欢迎,母亲讨厌我,没有同伴,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能谈得上话的倒是有一个。他也是个怪家伙,如果不怪的话,就不会来找我了。

      作为人而言,我活的相当失败。

      我的人生毫无值得称赞之处,就算让最著名的诗人站在我面前,他也说编不出一句诗来赞扬我,只会对我不停叹息,还有嫌弃。我就像是路边的野草,水里的绿藻,空气里的灰尘,池塘里的癞□□,田里的害虫,即使消失了,也不会引起任何慌乱,任何人的关注。我的人生无足轻重。

      甚至比草活的还毫无意义的我,为何不主动消失呢?不去死呢?

      因为我胆小又懦弱。

      首先,我怕疼,自然死亡是不可能的事情,让我自杀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那实在太疼了,我忍受不了。

      其次是听说自杀会下地狱,我不想下地狱,所以我不打算自杀,只盼着谁来杀了我,或者让我遭遇横祸。

      前面我也说了,我怕疼,像被杀和意外这种死法,我放弃,因为太疼了。

      最后,是因为那个世界太过黑暗,太过冰冷,我怕黑,又怕冷。

      综上所述,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我怕死。

      不,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对,我并不害怕死亡,相反比任何人都期待死亡的到来,只要不会疼,不会冷,不会到一个黑暗的地方,我很乐意去死。

      在人类中毫无立足之地的我,在生活在黑暗中的那些家伙里,竟然极其受欢迎,甚至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要受欢迎。

      只要我稍微靠近,或是松懈片刻,那些家伙便会扑上来,试图将我同化,变成它们的同伴,带到它们的世界去,就是那个又黑又冷的地方。

      我都说了,我怕冷怕黑,而且它们长得那么可怕,说什么我都不要成为它们的同伴,变成那副鬼样子。

      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做不好。自出生起,就在不停逃跑,从它们的手中、视线里拼命逃走。

      它们遍布各处,围绕在我身边,无论我怎么逃,都无法从它们的监视里逃开,只能小心翼翼避开它们,像是生活在断崖边的母亲那般,绷紧了神经,疲惫地活着。

      我的人生,我的每一天,都被如何从它们手里逃走这件事填满,无暇再去思考其它的,尤其是从那时开始,我几乎放弃了周围的全部,不再去关注任何人、任何事情。我仅仅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

      像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终于在某一天迎来了终结。

      那时,我究竟是该感到喜悦,还是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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