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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叶亦游甫一看到那个胭脂盒,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清醒得很快,立即捡起那个盒子拔掉箭塞到腰间。
      “走啊!”
      “诶?我没死啊?”
      “想死你就快点上路!”叶亦游揪起柳沧吟的耳朵往后拽。
      “我我我不想死!疼!”
      “闭嘴!跟上!”两人纵身轻功,厮杀喊叫在身后尽数淡去。

      卫君和轻轻扣了扣身前的门,过了半晌有人开门,他挺身迈步,振振衣袖,露出洁白的手来。
      “卫校书有何事见教?”
      长孙忘情平静地看着他。
      “在下听闻似是有友军与狼牙交兵,想问问是否能助力一二,毕竟这也是在下此行分内之事。”卫君和笑意盈盈拱了拱手。
      “卫校书费心了,我已差人前去,你我坐镇静候消息罢,以免被钻了空隙。”长孙忘情也笑了笑,手一挥着人看茶。
      不多时一盏信阳毛尖端到了卫君和手里。
      “家父所予,白露时节采摘,为时晚了些,还望卫校书莫嫌粗砺了。”
      “不敢不敢,白露时节采摘别有风味,这茶香高味浓,汤色醇绿,雪地一盏,内里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温润沁脾且回甘,粗砺二字实是太过抹煞了。”卫君和低头敛了眸子摇荡手中清澈的茶盏。
      “卫校书果然是风雅之人。”
      “哪里哪里,不知是何人带队前去?”
      “我先锋营下宋森雪,卫校书可有疑问?”
      “宋统领威猛之名在外,在下仰慕多时,待其凯旋还望能见上一面。”
      “卫校书言重了,老宋与你我不过也是个平常人罢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同为大唐效力。”
      “是,长孙统帅恐忙着,我便不多作叨扰了,告辞。”
      “不送。”
      长孙忘情在卫君和走后眉宇骤冷,神色略有疑惑。

      一道黑影隐没在黑暗中,卫君和半边融在黑暗中倾听,半边沐浴在月光与落雪中。
      “哦?这么快便来了呐……在哪儿?”黑影低语几句,卫君和听了不忍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看他们吃瘪真不容易呐……你传我命令,引他们到一处帐篷里,我去会会。”黑影得令,倏忽没了气息。
      待卫君和一掀门帘,几个苍老身影显现出来。
      “这玄甲苍云如此无礼,让我等在外等了几个时辰!”
      “简直不像话!气煞老夫!”
      “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只因此时苍云已与狼牙打了起来,故而防御比平时更为严紧,诸位莫要再气,先喝碗热汤驱驱寒罢。来人——”卫君和叫来下人吩咐以后坐下。
      老头们静默不语,正是不远来此考验某媳妇的叔叔们。
      “那孽障能有你一半……唉,也不枉我们几个日日忧心了,唉……”其中一个脾气颇为暴躁的出口。
      “麻烦你照看这许多时日了……”
      “哪里哪里,不过……怎么铭伯伯没来?”气氛忽然有些尴尬,老头们面有惭色又很快收整。
      “他事务缠身,不便前来。”
      “原来如此,那几位赶路劳顿,就先歇息,明日再议也不迟。”几个老头点头,各自被引去休息。

      等宋森雪赶到,虎子带的队伍与那批狼牙竟打了个平分。几个营乍一看到皆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待宋森雪下令犹如饿狼扑食般冲上前去,一雪前耻。
      “虎子!夜北和白仞在哪儿?!”宋森雪提了谁人觅雪枪冲上前捉住虎子问。
      “白将军和冷统领被救走!风军师还不寻踪迹!呸!这帮毛子还挺硬气!呀——!!”
      虎子往手里吐了口唾沫又往人群里带头杀,当真虎得很。
      “女卫营听令!你等去寻夜北,寻到便回堡勿作逗留!去——!”
      话音刚落,只见他手中谁人觅雪枪锋刃一抖,荡开一圈积雪,蜕成一道贯日白虹,随着动作向狼牙挺进、破开,势如破竹,瞬时挑开几人,背身一转,行云流水,迅猛击打旁边狼牙,如履平地间,游走腾挪,笑意依然,不负“笑面阎罗”之名。
      不多时这股狼牙被消灭殆尽。
      众人不敢冒进,开始迅速处理战场往别处移动。
      宋森雪得了空,才问虎子事情的来龙去脉,虎子只凑了半截,由于冷彦被叶亦游带走,风夜北还未寻到,许多细节并不明朗,大概只知道两人带兵来勘察狼牙大军营地所在,却不知为何被发现落得如此地步。
      稍作休息,宋森雪仍然在等风夜北的消息。
      雪,撒盐空中差可拟。
      “你等找得到来时的路么?”叶亦游追上队伍问手下。
      “三娘,这漫天风雪恐怕早已盖住了,只能顺着山头辨认路向,不怕!”叶亦游手下于晔城望了望远处回道。
      “谁说我怕了?!小剑他们……”那双眸子已可见血色。
      “三娘……莫要自责,他们能死在战场,也是不负我叶家儿郎的名声,跟四爷一样多威猛!”
      “……”
      “羽白,不用伤心……”柳沧吟弱弱地出声。
      “我义父……嗯,我爹死的时候跟我说,他只是去寻一个人了,不用挂念他,只要我记得,他一直在我心里。”
      叶亦游突然诧异柳沧吟说起他的家事。
      “你别这么看我……所以说……你别伤心……”
      “霸刀小郎君竟然说了一句好话。”
      “于晔城!”
      “哦。”
      叶亦游锤了于晔城一个后脑勺,又去问冷彦白仞的情形。
      “三娘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先找个地方生火驱寒,等过了这晚看发不发烧了……”叶亦游思索一阵。
      “现在还不知其他地方有无狼牙军驻扎,现在不可能返回了,带的东西也不多,于晔城开路,我和……压阵,尽快赶回苍云堡!有问题随时叫停!走吧。”
      叶亦游扯着柳沧吟到队伍最后,一言不发地赶路。
      柳沧吟抬眼看了看,摘下自己的皮草放在叶亦游肩上,叶亦游停下看着他,柳沧吟微微下蹲给他系好皮草,拉着他继续走。
      嗯?被照顾的叶亦游一脸懵,这呆子变性了不唠唠叨叨不无理取闹不缠人磨人不傻不愣登了?
      忽然柳沧吟回头。
      “抓紧我,别丢了。”
      “你那个胭脂盒?”柳沧吟突然栽了个跟头,又蹦起来继续拉着叶亦游。
      “咳,我问了堡里的姐姐……叫人去,去太原捎回来的……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叶亦游看着某人红红的侧脸。
      “谢谢……”
      “不,不客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亦游!你又笑我!”
      “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收下了。”
      “……嗯。”柳沧吟轻轻应了一声。
      叶亦游眉眼弯弯,涌着热气。

      “如何?”宋森雪急忙问。
      “风军师仍未有踪迹,可能是逃脱了。统领,附近那个狼牙营地还在,是否一举歼灭?”
      “有多少,精神如何,可有防备?”
      “根据刚才清理战场粗略算了狼牙应是出动了好几个火,但大营尚在,因配备精良,骁勇善战,所以……”
      宋森雪眼底还在笑,手指在枪身起伏敲打,在外人看来却是伴随着阴寒的愠怒。
      过了半晌宋森雪突然抓住枪,拍拍身上的雪,抹了一把脸。
      “先锋营与部分女卫营留下,其余各营留下一半物资先行回去救治弟兄们,我带人继续找夜北,现下还是不宜起兵,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充分……去吧。”
      “是!

      终于,叶亦游等磕磕绊绊行了一日,终于回到了苍云堡,总算有惊无险。

      到达时白仞立马被人带走,冷彦留在自己帐篷治疗,额头紧锁,全身绷着,尚未醒来。

      “羽白,你还喜欢什么样的,我让他们去买给你!”

      “我自己不会买么?”

      “不一样的!那是我送你的!和你买的不一样!”柳沧吟听了就不高兴了。

      “怎么不一样了?”

      “就是……就是……”

      “孽障!被一个女人迷晕了头乐不思蜀了??”一道怒喝硬生生插进来。

      叶亦游抛出的胭脂盒又落回手上,向着声音源头看去。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呐。

      “柳前辈这话可就偏颇了,不是你们同意他在外游历的么。”叶亦游绽出一个笑容,炫花柳沧吟的眼,他看看叶亦游,又看看自家叔叔。

      “一铭怎么说怎么做我等自愿以他马首是瞻,长辈教训小辈怎容得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暴躁的柳河州怒瞪叶亦游。

      叶亦游火冒三丈正要还嘴,柳沧吟一把将他拉向自己身后,然后跪下,行了个稽首大礼。

      “你这是做甚?!”

      “州叔,我柳沧吟,非藏剑叶亦游不娶。”

      霎时鸦雀无声。

      “她很好的,所以叔叔们,有何不可?”柳沧吟突然抬头,视线与柳河州对上,坦荡无畏。

      柳河州眉目一变,与其他柳家长辈面面相觑,神情略有严肃,回过神来噎了一下,想说话又无从下口。

      “无岸,这……”

      一时间骑虎难下。

      叶亦游看着那个仍然跪在地上的人,心情顿时复杂得很。

      他握紧拳头。

      你说过,不逼我的。

      他狠狠闭眼,再度睁开时如风离去。

      柳沧吟听到脚步声,神色一黯,压下去之后又开口:

      “州叔,无论你们如何说,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大不了……就当我没生在柳家。”

      “啪!”柳河州一巴掌扇了过去。

      “混账!那魏姓刀客把你交给我们的时候你就已经过继在柳二门下!你想让你父亲断了香火吗??!”

      “既然我是过继的,自然肯有大把人愿意做柳二的便宜儿子。”鲜血顺着柳沧吟嘴角留下,他的眸子开始有些涣散。

      柳河州听罢大怒,踹了柳沧吟一脚,又被众人拉住劝解,一时间局面异常混乱。

      羽白,你还是不信我啊。

      冷彦醒来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火盆依旧在哔啵作响。

      等到知觉渐渐回来时,冷彦费力地拉开被子,咳嗽着去倒水,周围一人也无。

      忽然,是有什么音乐的声音传来,不甚明朗。

      冷彦昏昏沉沉,想可能是庆功宴的舞乐吧,白仞来救他,那帮狼牙绝不会活下去。

      他慢慢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神思归位,去把御寒衣物披上,缓缓踱向门外。

      掀开门帘,音乐声大了点,他朝着那个方向一步步走去。

      走了似乎很久,满身白雪,静静伫立在几个棚子前。

      觱篥声悲凉蜿蜒,悠远苍寂。

      棚子前立了一个幡。

      一个灯笼代表着人年龄的十岁,三个纸灯笼短短地悬着,撑起灯笼的竹竿却长长的,扎在土里,风吹摇晃,不担心会倒下来。

      一个大大的“奠”在白雾中忽隐忽现,上香的味道飘出,刺鼻难忍。

      冷彦心里宛如那灯笼,又白又空。

      他觉得这个丧幡应该是为自己准备,他才是而立之年理当躺在棺材里的年纪。

      他慢慢走进去,众人看到他都一惊,互相窃窃私语。

      “谁的灵堂?”他问。

      没人敢回答。

      举步继续靠近,答案很清楚了。

      哎呀,怎么都不应该,是那人走在前头呐。

      还是没有救下啊……

      ——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这是老军医对他说的。

      一股想哭却不知从何哭的酸意憋在喉头。

      ——你若死了,这世上知我惜我的人,也就没有了。这是叶亦游对他说的。

      冷彦抽出背着的马槊,带了一阵决然的风。

      “冷统领???”

      “冷统领你要做什么??!”

      不等哭丧的人反应,冷彦直接尽数踢开凑上来的人,逼到棺材前,棺材盖只合了半截,槊尖已然刺在棺材板上,生生用劲贯在马槊上,手臂一旋,扭转。

      棺材四散炸开,带起一片尘土。

      那人好好地躺在上面。

      指甲扎进肉里。

      “呵呵呵呵……还说什么帮我报仇雪恨……假的,都是假的……”

      周围人惊疑未定,冷彦又放下马槊,倒了一杯酒在手,走上前去。

      “喝了这杯酒,再上路。”

      他喝了一半,另一半毫不犹豫在脚下一划,权作一酹。

      过了一会儿,一滴,两滴,殷红染酒,酒染着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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