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街上无人

30、虚无的世界

　　警局的同志一打电话，傅明安马上就重回人间。

　　他跟警察解释说父母想外孙女想的厉害，前妻容碧池却把着孩子不让见面，没奈何只得出此下策。

　　涵涵和乐乐被送回来的时候，两个小东西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里还拿了一大包礼物，都是爷爷奶奶塞给她们的，吵着要妈妈帮忙拆开来看。

　　容碧池紧紧搂着姐妹俩，闭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朱戡看到衣冠楚楚站在门口的傅明安，揪着他领子就要揍，被派出所民警给拉开了。

　　“大家都冷静一点吧，孩子找到了不是好事嘛……”警察同志无奈地说道。

　　容碧池上前把朱戡劝走，转身却给了前夫一记响亮的耳光。

　　“容碧池你疯了啊？”傅明安震怒地捂着脸颊。

　　“这是替我妈教训你的。”容碧池冷冷地看着他。

　　傅明安被她盯得脊背发凉，不知怎的就有点心虚，火气募地消下去了。

　　有警察在场，两边人也不可能真的打起来。最后傅明安只是得到一个警告，让他以后接孩子前必须先经过监护人的同意，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纯属浪费纳税人的钱嘛！

　　傅明安离开后，容碧池像往常一样伺候两个女儿梳洗睡觉。朱戡看着她一个人忙这忙那，几次想帮忙都被女人干脆地拒绝了。

　　洗澡的时候，涵涵问，“妈妈，爸爸家里有会走路的吸尘器，我们家为什么没有？”

　　“妈妈，奶奶说要带我去美国迪士尼玩，美国在哪里啊？”

　　容碧池苦涩地笑着，温柔地给她们擦干头发。

　　……

　　等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容碧池走进客厅，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朱戡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喂，怎么啦？”

　　“你能不能……先上楼去？”女人说道。

　　朱戡看她心情不好，便答应道，“行，那我走了……折腾一晚上，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缓缓走到门口。

　　“我是不是很没用？”女人突然喃喃低语，像只是自己在说给自己听。

　　“我既没有会走路的吸尘器、也不能带孩子们去美国迪士尼乐园玩……我这样的妈妈很差劲吧？”

　　朱戡转过头。

　　“谁说你没有会走路的吸尘器？我不就是嘛……人工智能，还不需要充电。”

　　容碧池心里挺难受，但还是配合着笑了下。

　　朱戡见到她的笑容，心里松了口气。

　　“下午大家都着急上火，有件事忘了给你说。”

　　“什么事？”

　　“阿姨不是要做康复训练嘛，我一同学正好在**中心实习，给他打了招呼，过几天就可以把阿姨送进去。”

　　容碧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可是解决了她的大问题。这几天医院一直在催她准备办出院，可容母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她正愁接下来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谢你啊？”

　　——母亲的事、还有女儿的事，自己欠人家的情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呢？

　　“跟我还说什么谢，”朱戡道，“拜托你多笑笑，别整天皱着眉头就好了。”

　　女人于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了。

　　……

　　第二天到公司上班，容碧池强迫症发作，光一早上就给幼儿园去了三次电话，询问女儿们的动向。

　　幼儿园园长也是被骚扰得头疼，只好说“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幼儿园已经知道您的特殊情况了，以后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诸如之类。

　　容碧池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可她就是没安全感啊。她总觉得傅明安不会就此罢手，一定还在动别的脑筋把孩子带走呢。他那种所谓的社会成功人士，钱多、人脉也广，万一搞通了哪个部门，两个女儿改判给爸爸可怎么办呀？

　　接连下来的几天，容碧池满脑子想着争夺抚养权的事，又要操心把母亲转到康复中心，工作都心不在焉的。

　　有一次何智伟在走廊里恰好碰见她，不知怎么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你前夫是傅明安？”

　　容碧池一怔，“是啊，您认识他？”

　　何智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走过去了。

　　容碧池被这对话弄得莫名其妙，心里浮上来种隐隐的不安。

　　她晚上睡不好觉，觉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于是试着托朋友找了个律师。王律师人不错，看在熟人推荐的面子上还给了个优惠价，平时收费要250/小时，到了容碧池这里，谈了三个多钟头只收了她200块。

　　“你前夫提出诉讼请求也算有正当理由的……他马上要被公司外派到英国工作，且经济条件方面也比你有些优势。”

　　王律师说到“有些优势”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在措辞上明显带了手下留情的感觉。

　　“那他就能把我女儿抢走了？”容碧池很激动——一说到钱她就气馁。这块是自己的弱项，但也是最无能为力的事。

　　“先不要急，咱们只要能证明你有稳定的工作收入、有能力照顾好孩子就行了……一般来说，法官也会比较体恤母亲这边的权益的。”王律师劝道。

　　“那我该怎么办？”

　　“现阶段就是尽量收集对你有利的证据，比如说房产证、银行存款、近一年的工资单和劳动合同之类。”

　　“我是租房子住的……”

　　“那问题也不大，把别的证据留好就行。”

　　容碧池很想再问问，银行存款要多少才算经济能力足够啊？可一想到柜子里那本寒碜的定期存折，最终还是作罢。

　　王律师好言好语地把她送走，临了还答应在微信上继续follow up她的问题。容碧池千恩万谢地离开事务所，抬头看看，天竟已经全黑了。

　　……

　　第二天来到公司，容碧池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跟李子怡要封雇主信什么的，谁想一进门就被保安拦住了。

　　“你们干什么呀？”

　　“对不起容小姐，我们刚刚接到上面的指示……请您跟我们一起去收拾一下私人物品，然后马上离开公司。”

　　“什么意思？”容碧池一凛。

　　“您已经被公司裁员了，公告栏里贴着呢。”

　　容碧池的心“砰砰砰砰”狂跳起来！她哆哆嗦嗦走到公告栏那里，然后就看到了那份李子怡曾跟她提到过的最新裁员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惊醒般地打开手机给李子怡拨了过去。

　　“喂。”听筒里传来女人懒洋洋的声音。

　　“喂，李总吗？”容碧池握手机的手轻轻颤抖，“我看到裁员名单了……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我最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能不能让我再干半年？真的，半年就好。我保证时间一到马上就自动辞职……”

　　李子怡一边应付着她、一边在电脑上玩儿泡泡龙，鼠标点击命中紫球，所有的泡泡全部击碎，两个萝莉在屏幕上欢喜雀跃。

　　“容经理，你也知道公司的规定。我要是答应了你，其他那些被裁掉员工怎么办？”

　　“可…可是……”

　　“其实你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要不是公司需要作结构调整，我也舍不得放你走。”李子怡故作温和地说道，“你还是赶紧去找找看别的公司吧，现在人才市场听说还是蛮火爆的哦……”

　　容碧池挂了电话。

　　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就在保安全神戒备、以防她做出什么过激反应的时候，容碧池忽然主动走过来了，平静地请他们陪同她去拿自己的东西。

　　……

　　人力资源部。

　　办公桌上还摆放着人“容碧池经理”的名牌，想是尚未来得及撤掉。容碧池沉默着把自己的靠垫和保暖杯放进纸盒里，细看之下，竟也没什么别的可拿了。

　　她捧着纸板箱走在走廊上，那位保安像押镖似的在后面跟着。迎面撞见几个同事，都匆匆压低脖颈，装没看见的装没看见、临时改道儿的改道儿，后悔自己这点儿跑出来乱逛干嘛。

　　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倒霉鬼被裁退了，跟容碧池一样托个大纸箱子，愁眉苦脸地被人押着往外走。抬头一见着容碧池，纷纷摆出副不屑的神色来——叫你害人失业，恶有恶报！这回连自己也死了吧？

　　要是换了以前，容碧池必会伤心难过个好几天。不过现在都这样了，她反倒坦然得很，再恶毒的话都不会往心里去。

　　——没有了工作，就等于没了希望。钱、孩子、工作，一样都没有，好得很、好得很哪……

　　路过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影影绰绰可以看见李子怡的花裙子在gloss的法式玻璃门上映出来。容碧池侧过脸，看见一双窄细的大红色高跟鞋叠在二郎腿上翘啊、翘啊，彰显着她人生玩家的地位。

　　也许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容碧池忍不住自嘲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