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南柯子

24、莫待无花空折枝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自古及今，有多少男女相爱至深，却因种种缘由未能长相厮守，抱恨终天！
　　在台湾版电视剧《雪山飞狐》中，那个头戴紫色斗笠、身著紫红色百褶裙的女子，一亮相便惊艳全场。她凤眼樱唇，姿形秀丽，流眄顾盼间，不经意便勾起少侠胡斐的无限遐思。虽然袁紫衣早已身许佛门，毕竟青春貌美，见到年少英俊的男子，心中难免情丝荡漾，所以才会偷偷在他的包袱里放一只玉凤，那算是定情信物么？可是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已是一个缁衣芒鞋、手执云帚的尼姑！凤飞飞在片尾曲中所唱的那首带有浓郁感伤色彩的歌，就像是为这对注定不能修成正果的有情人量身定做的：“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满天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采……”
　　每次听到这首歌，我便不无惋惜地联想到一首唐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作这首诗的女子劝她的主人，也是劝世人切莫辜负好时光，美丽的青春年华转瞬即逝，比价值连城的金缕衣都更加珍贵。杜秋娘本是一个出身低微的歌舞伎，后被镇海节度使李锜以重金购得。在及笄之年，她声情并茂地向主人献上这首《金缕衣》，同时献上自己那颗漂泊无依、敏感羞怯的心。主人听懂了诗中之意，深受感动，以六十五岁的高龄折取了这枝含苞待放的花。无奈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次年李锜就因谋反被诛，这昙花一现般的幸福随即被无情的现实击碎。
　　数年之后，她再次以此诗受到唐宪宗的宠幸，被封为秋妃。他刚明果断，任用贤臣，力图削平藩镇割据，一统华夏。只是他性情浮躁，每每遇到难题便大发雷霆，她默默地为他沏上一盏清茶，待他心平气和后再剖析利弊。他以此将她认作红粉知己，很多国家大事都愿意与她商议。他正当壮年，又贵为一国之君，这次总可以和她天长地久了吧？岂知命运又一次捉弄人，十多年后，四十二岁的宪宗皇帝竟被宦官陈弘志弑了！时世波谲云诡，她在宫中又经历了一段腥风血雨的日子，终于被削藉为民，遣回金陵故里。
　　同时代而稍后的风流才子杜牧见到这首诗，一定深受感触，因此当杜秋娘红颜老去、穷愁潦倒时，在宣城沈传师幕中任江西团练巡官的杜牧曾绕道看望她，并写下著名的五言长诗《杜秋娘诗》。诗中以饱含同情的笔调，叙述了杜秋娘一生的坎坷不幸，让人不得不感慨世事的沧桑、人生的无常！杜牧何尝料到，那首《金缕衣》竟像诗谶一般，奇迹般地应在自己身上。
　　杜牧有一次去湖州游玩，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那女孩年貌虽幼，却生得粉妆玉琢，眉目秀巧，端的一个美人胚子。他向女孩的母亲下了一份厚重的聘礼，希望将来能娶这女孩，并约定以十年为期。若是十年之内他不来湖州做官，可任其择偶。可是直到十四年后，杜牧才获得湖州刺史之职，而那女孩已嫁为人妇，生下三个孩子。一个小门小户的普通民女，若能嫁给这位名闻天下的大才子，当不至辱没她吧。她在十四年前或许情窦未开不省人事，但不知她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后，可曾有过一丝悔意？一段情缘就这样失之交臂，他却无言以对，只得怅怅地题笔写道：“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叹花》）”
　　以杜牧的家境，即使他在其他地方做官，也完全可以在十年之内将女孩接过去，何必一定要约定在湖州完婚呢？他分明是作茧自缚啊！或许他是对自己的仕途太过自信，才会错失良缘吧。杜牧真得学学西晋时的阮咸，该出手时就出手，在关键时刻果断地抢回心上人。阮咸的姑母有个鲜卑丫鬟，长得端庄美丽，娇俏可人，他不觉爱上了她。但此女是姑母的贴身丫鬟，姑母实难割舍。不久阮咸的母亲去世，姑母带着丫鬟前来吊丧，他求姑母将她留下，姑母起初答应得好好的，后来还是将她私自带走了。其时他正在家中会客，听得家仆报告此事，连丧服都来不及换下，便跳上客人的一匹千里马奋起直追，在半途中赶上主仆二人。他声泪俱下地向姑母苦苦哀求，终于打动了姑母，放丫鬟与他一起归来。后来这位丫鬟为他生下一子，便是饮酒史上“兖州八伯”之一阮孚。
　　常听到有男女相约，假如在将来的某一天，依然我未婚你未嫁，我们就在一起吧。许下这个诺言的人，要么是言不由衷，要么是一时戏语，就算真到了约定期限，他也未必会娶她。若是爱得足够深，他朝朝暮暮都希望与她厮守在一起，生怕心上人被抢走，哪里会舍得让她空等许多年？台湾影星张震与舒淇曾经约定，如果她到三十五岁依然未嫁，他就娶她。可舒淇直到三十七岁还待字闺中，传来的却是张震与庄雯如结婚的喜讯。她酸楚难忍，只在电影《聂隐娘》台北发布会上，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满怀幽怨地对他说：“你还不是娶了别人。”
　　人世间任何女子，都希望生命中有一个惜花人来关爱自己。若是真爱她，就请在花开最艳的时节，驾着宝马香车载她归去吧！别让红颜在寂寞空闺黯然凋谢，别让生命留下难以弥补的缺憾。
　　2016年7月10日于临安家中忘忧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