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微光》原非泥

26、第 26 章

　　越是靠近，周晓光的思绪也渐渐被打开，脑海里翻滚着关于它的一切。

　　孤儿院在城郊，如果坐上大巴，转过道道弯路，快的话三个小时就到了，从前的话，那辆巴士总会有一站名叫尚德福利社，说白了也只是这世间被舍弃的孩子，折翼的天使团抱取暖的地方。周晓光四岁的时候就在那里了，至于为什么在那里，他问过一次院长妈妈，院长妈妈看着窗外，双眼闪闪亮着光芒，温柔地把他抱在温暖的怀里，轻轻地说道：“晓光想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都是很好的人呢，很好很好的人。”

　　轻轻摇晃的臂膀，四岁的周晓光就这样沉沉地睡在了女人的怀里。

　　长大后，他才知道，其实他并不是孤儿，至少他的生母活着，活得光鲜亮丽，他恨过，她不要他，却也庆幸，他身边还有院长妈妈。

　　再说尚德福利社，可惜终究只存在了二十多年，就被金钱利益华丽装饰包装成新时代的建筑，装点成有钱人的度假村，现在的尚德福利社早已不在了，它残废的材料也许早就化为尘土。

　　可那里装了他的前半生，目前为止，装载了他为数不多的快乐的记忆。

　　想到这，周晓光的头开始痛起来，忍不住按了按眉间。

　　其实尚德福利社不远处还有一块墓地，院长妈妈每个月都会带他去一次，去看一个人，一个对他既陌生却又熟悉的人，是他的父亲，真正的父亲，这是在他十岁的时候，院长妈妈站在那个人的目前，微笑着告诉他，这是你的父亲。黑白照片上的人笑的温文尔雅，他昂起头看见院长妈妈炙热的眼神，知道后来他同样将这样的目光投向那个人的时候，他终于知道院长妈妈爱的人，他有无数刻认为院长妈妈就是他的母亲，当他开口叫她妈妈时，她当时的表情惊讶不已，随后她只是摸着他的头发闪着泪光说道，我也希望有一个像晓光这么乖的孩子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院长妈妈应该是去了那里，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他的父亲了，而院长妈妈也曾很多次提过要回去，可他都以看病留住她，她已经一年没有看过他了，应该很想那个人。

　　周晓光看着车窗外陌生的建筑物，心中郁结，没想到还是很快就到了，那明晃晃的招牌太过刺眼，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去安山公墓吧，在孤儿院附近，她应该在那里。”

　　也许，在他心里孤儿院一直在。

　　白衡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晓光，他一脸的疲惫，眼镜反光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好，那你指路。”白衡没有再多说，他能感受到周晓光此刻的愤怒。

　　白衡车子开得快，一个小时没到，就到了周晓光所说的安山公墓，车刚停好，周晓光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朝一个方向跑去，此时的雪下得已经很大了，等白衡下车的时候，望向奔跑着的身影，变大了的雪模糊了视线，他的心中却生出一股无奈的悲哀，仿若那个人就这样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攥紧了拳头，踩着薄薄的雪层，快步跑向那个人，直到那个人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墓碑前还靠着一个人，待走近看到后，那个是邱虹，他停下了步伐，顿了顿，还是走向了前方。

　　每一步，都带着愈加沉重的心情。

　　他看着周晓光弯下腰，蹲在邱虹的面前，手轻轻拂去邱虹头上的雪，邱虹像是睡着了一样，不回应，常年干枯发黄的脸竟泛起了红润的颜色。

　　周晓光将自己的头埋在邱虹的肩膀里，双手环抱着，不让那人倒下去，可颤抖的身躯，压抑的呼吸无一不表现了他的悲伤无助。

　　白衡脑海叮的一响了：邱虹死了，她竟死了！

　　突然周晓光猛地抬起头，抱起了怀中的人，转过身，眼中泛着泪光，坚定又悲伤地望着白衡：“我要去医院。”

　　“好。”白衡此时眼睛都红了，他只有一个想法，邱虹不能死。

　　他欲伸手接过邱虹，可周晓光只是抱着人从他的身边经过，他的余光瞥到墓碑上，黑白照片上的人有点熟悉，周尚德，也姓周。

　　他没有多想，赶紧跟上周晓光，到了附近一家医院的急诊。

　　几个小时的抢救终究还是没能救回邱虹，而周晓光看着被白布推出来的人，只是呆滞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推车。

　　白衡没有多想，被医生喊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等回来后，发现周晓光不见了，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他只好一个人一个人的问，只是急诊来来回回的人多的很，却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周晓光，没有一个人。

　　他赶紧打了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让他再带点人过来再帮忙找人，而他依旧在医院里找人，后来去了监控室才发现周晓光已经出去了。

　　他急急忙忙地出来了医院，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瞬间变得颓败，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找他，他才发现，他从未了解过周晓光，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从不曾努力去了解过，而他自诩着爱他，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就这么在雪中伫立着，黑夜被雪染的凉意丛生，等到助理到的时候，就看自家领导落魄地站在雪里，像极了沧桑的流浪汉。

　　助理小跑着跑向白衡，为白衡撑起伞，拂去衣服上的雪，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白衡披上，白衡看着助理，痛苦地说道：“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邱女士还在医院，周先生一定会回来的，白总你放心。”

　　“对，他不会走的，他会回来的。”

　　“这么大的雪，白总赶紧回车里暖暖身体，我们正好去找找周先生。”

　　直到车上，白衡还在忍不住颤抖，他害怕，邱虹死了，她的死跟自己有极大的关系，周晓光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他一定恨死自己了，他害怕周晓光用充满恨意又讽刺的目光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