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飘向北方》宗至

1、第 1 章

　　我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是在春天的公园里。

　　他坐在湖边，面前支了个画架，在上面涂抹着些什么。刺目的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滤过了大部分的能量，在他脸上投出点点光斑，淡化了过分锐利的眉眼。这显得那张侧脸分外柔和，仿佛镀上了层温柔的金光——当然，后来我知道了他并没有现在看起来这样无害。

　　那时我正带着孩子们出来郊游。这些刚上小学的孩子们不能走得太远，所以校区附近的这个公园就很适合。

　　说是公园，其实并没有多漂亮。这让我有些遗憾，我其实很希望孩子们能见识一下我记忆里的景色。而且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城市。北方的空气太过干燥了，而这个屹立在北方有些历史的城市又带着些古旧工业的气息，像个过时了的钢铁巨人般沉默着，就连初春的空气里也带着厚厚的霾。这让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道岌岌可危。

　　老话说的对，想什么来什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思绪刚转，我就不得不开始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旁边伸过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漂亮的手指捏着副口罩。

　　“给你，先带上吧。”

　　“谢谢。”毕竟情况摆在这里，我也就不多推辞。而且这个男人大概有种让我一定能相信他的魔力。

　　“你刚来这边吧？”

　　我挑挑眉，看来这个人的敏锐程度有些超出我的估计。我说，“你观察很细致。”

　　他笑笑，我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轮廓在没有修饰的情况下极深邃。

　　“这种霾天出门还不带口罩的……不是傻就是真的没经验，”他努努嘴，“喏，你带来的那群小孩儿一个个都知道全副武装。”

　　“而且，”他弯了弯眼角，“我猜你在水乡长大。你说话的时候带着股水汽味儿，是软的。”

　　我正经地楞了一下。他顿时哈哈笑起来，“抱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去那里采过风，你们说话的感觉是一样的，很温柔。”

　　“你可真聪明，”我也笑了，并且试着提醒他我的家乡，“风吹柳花满店香。”

　　他从善如流接道，“吴姬压酒唤客尝。”

　　我与他相视一笑，心里倒真为自己这次一见如故感到实打实的惊喜。

　　“对了，说起来你可能还不太相信，我的名字还撞了刚才那位。可真是有缘。”他俏皮地朝我眨眨眼。“我叫李白，李太白的李，李太白的白。”

　　“不过人家写字，我画画。”

　　这下我却是憋不住了，终于放声笑了起来。我用手掌比了比不远处的售卖机，“喝什么？我请，就当是道谢你的口罩了。”

　　…………

　　李白要了罐啤酒，看着他喝酒的享受表情我差点以为这里装的是什么宫廷玉液。我攥着罐咖啡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把罐啤酒当宝贝似得，恨不得喝得一滴不剩。

　　“说起来，刚才我看你是在写生吗？是孩子们打扰到你了吗？”

　　等到他解决完了眼下这一口，才眯起眼睛回我，“没，你不领着小孩来，这个点我也该走了，”

　　他说，“在这里，最有张力的景色只有清晨才能捕捉到。过了时间再怎么试图美化，也画不出那种灵气了。”

　　“听起来很神奇。”

　　“没错！”提及自己所钟爱的领域，李白开始像个急于炫耀的小孩儿一样——起码在我看来和我班上的小朋友们没什么差——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画里的景色。

　　托他的福，我倒是稍稍改观了下对这座城市的看法。他说城郊的荷花池在盛开的季节会有鲤鱼的身影在层层叠叠的粉色间闪过；城市里最高的电视塔上能看到最美的日出，像燃烧的火焰，织进了sif的长发；而我们今天所来的这里，在清晨有最漂亮的湖面，像细碎的钻石铺在水面上，折射出极为瑰丽的色彩。

　　我坐在一旁并且很愿意听他讲述这些新鲜的事物。并且随着他的讲述，这座冷冰冰的庞然大物似乎也有了些不一样的颜色。那是和我的家乡完全不同的景色，却能带给人同样的震撼之感。

　　也许这个人是个很好的朋友。

　　在这个北方城市。

　　谁知道呢，谁也说不准。我俩都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哨响，那是我的副班元芳在吹集合哨了——托了他的福，我才能在上班时间理所当然地摸鱼。

　　我站起身，把手里空空的咖啡罐子捏扁，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显然李白也心领神会了我要离开这一事实。他说，“走之前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回头看看他，勾起唇角道“正有此意，”我打开自己微信的二维码给他扫。“我认为我们的性格很相投。你看呢？”

　　噔的一声，是加为好友的消息提示音。他看看手机上我的资料，说，“真巧，顺便我想说，我喜欢你的头像。”是我老家那只大狗，仰躺在地上被我揉肚皮的照片。

　　“谢谢，下次见。”

　　他也朝我挥手作别。

　　不过我心里清楚，以我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再联络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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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