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乔木在》跳进瓶子的摩羯

6、前世篇5

　　生在南宫家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即便萧琰如何不喜欢自己，可是只要他是太子便不得不娶身为南宫家女儿的自己。
　　南宫珋以前想，只要萧琰娶她就好了，谁知道真的娶了，却没有半分开心，她暗自劝慰自己是因为那个叫谢姜的美娇娘。
　　大婚那日萧琰看都未曾看她，揭了盖头便匆匆离去，伺候在一侧的嬷嬷咬着牙愤愤道：殿下定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郡主也不说说。
　　说，有什好说的，从一生下来遇见萧琰时，他便是这样。
　　南宫珋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没有半分的心气，她趴在桌上看着红烛一点点燃尽到天明，最终还是不甘心的冲了出去，一路跑到萧琰的书房外，值夜的小黄门见着她正要通传，却见他们的太子妃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似的将头上的环佩琳琅通通摔在地上，蜷缩着蹲在地上犹如受伤的小兽般呜咽低声骂：本郡主是这天下最最好的人，看上你是你几辈子积累的福气，格老子的有眼无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当真乃是天下最最最最薄情寡义的人，本郡主这样的秀外慧中，中规中矩，举步生莲，涟涟如水，水灵可爱，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本郡主要与你和离......
　　和离二字刚说完，那边书房的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吱呀一声：“南宫珋，你说什么？”萧琰站在烛火阴影下，脸上神色莫辨，只听得声音冷冷。
　　南宫珋骂的伤心，一腔怒火盘踞在心间委屈的快要背过气去，被这冰冰凉的声音吓了一跳，鼻涕眼泪混做一团，打了一个气泡，她摸着裙角胡乱擦了一把，不甘示弱的仰起头，坚决道：本郡主说，要与你和离，本郡主说万人敬仰的战神眀都太子不过是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宵小之人。
　　萧琰一拳砸在门上，房门大开，烛火从书房倾泄出来，照在南宫珋哭得皱巴巴的脸上，他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你要与我，和离？
　　南宫珋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看见了书房里的那个叫谢姜的美娇娘。谢姜就那么低眉顺目的站在萧琰影子里，波澜不惊。
　　忽而一股悲哀心底慢慢沁出，渐渐淹没愤懑。
　　二十岁以前萧琰是她最喜欢的人，即便他对她爱答不理，没有半分笑颜。
　　二十岁以后，南宫珋恨透了萧琰。她本已打定了和离的心思，可是未央宫里的姑母却拉着她的手：娇娘，你看那天边的太阳靠近了也觉得炙热难忍，天上的月亮也有阴晴圆缺，又何况世上夫妻间的感情呢。
　　你少时爱读话本，却不知这些话本都是琰儿从外面搜集来的，甚至有一些还有批注，你劈了他书院的门，他也没说什么。他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南宫珋的哥哥是个急脾气的，听闻她在闹和离一把劈开她胸前的生辰石：南宫家没有不战而败的子女，更没有推自家人入火坑的姑母。当初娇娇你夜奔鲁国献图可有想过今日，娇娇若已下定决心，便跟我回淮左，从此离京都远远的，与那萧琰此生不复相见。
　　生辰石是萧琰送她的唯一一份礼物，如今被劈成两半，一半孤零零的挂在身上，一般惨兮兮的躺在地上。
　　她拾起来，若有所思，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下子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心底的那个少年郎。
　　她哥哥慌了神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泪水湿透了衣襟，直至哭累了睡去，握着斩成两半的生辰石的手也不肯撒开。
　　这之后，她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时，萧琰过来看了一两次，脸色依旧冰冷的像万年寒渊，叫她心底生凉，很是心灰意冷。
　　第二年开春时，她听说东宫的那位谢良媛厌食的厉害，寻思莫不是有喜了，果不其然秋至时东宫迎来了第一位小主人。她不愿去看，当然更没人邀请她，她仿若被遗忘在了思园。
　　姑母有了自己的嫡孙也便不大常来了，她过得愈发孤寂，有时夜深了还睁着眼睛数着梁顶的鎏金花瓣，听外面凄厉的野猫嚎叫。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万分没意思，年纪轻轻的却仿若与世隔绝般的半只脚踏进黄土。她身边的丫头看不过去，给她找来以前的话本子，其实那些故事她看的都会背了，没什么新意便搁在一边也不在意。
　　有一日终是无聊的厌了，想起来被闲置的堆灰玩意，随意翻着，却在最后一页看见有正楷在空白处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生人恐不能进，
　　且树高千尺，怎可攀？生曰：虽高不可攀，可志不能夺，吾藏于树后，待刚伐树而倒之际，跳而折其枝，岂不可行。仙子曰：如此凶险之计，只为求娶功名，君若丧命于刚伐木之斧下岂不可惜，劝君勿念凡俗之物，取些奇珍岂不快哉？
　　生摇头不言，仙子问：可有平生之愿？
　　生答：吾闻仙子祈长生，后羿便渡赤水登昆仑为仙子求娶长生灵药，今生所举与后羿相比不及万一，生也有所爱之人，今世红裙争看绿衣郎，虽不望与之长生与共，只望能折桂枝登人间蟾宫好守她朝朝岁岁。
　　那是她认不得的字迹，她猜那约莫是李少卿的字迹。
　　院中的角落里刚好长着一颗桂花树，她喊身边的丫头搬来登云梯爬上去，折了一枝小数桠派身边的小黄门送到李少卿的府上，树上还绑着一封迟来的贺信：蟾宫无所有，聊寄一枝桂。
　　她坐在桂花树下，闻着桂花香，她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心意动摇，她想起年少时第一次遇见萧琰的情景，那么个小人穿着金色的云锦织衣束着莲云冠，站在椒房殿下的台阶前，乌云压日，雷声低吼，而他身上散发梅子糖的香气，这香气诱惑了她，带她走上一生的歧途。
　　大婚那日，她问萧琰
　　阿琰表哥，你觉得这嫁衣美吗？
　　阿琰表哥，你觉得我今日的妆发好看吗？
　　阿琰表哥，你觉得今日的我好看吗？
　　阿琰表哥，你，喜欢我吗。
　　她心悦卿已久，卿不悦她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