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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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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吃完饭,裴元、言悠悠、小唐回了马车上,留石榴和家人单独话别。石榴拿出言悠悠送的一对银手镯,正要递给姐姐荷花。石榴娘见了,忙抢在手里,掂了掂说:“这对银镯子好,样式新,分量足,留着将来给你弟弟娶媳妇用。”石榴不满说:“娘,这是我家姑娘专门送给姐姐添妆的。”石榴娘不以为然说:“那又怎样?送你姐的不就是送你娘的?”又对荷花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弄丢了,娘给你收着啊。”荷花便知道,这一收着便是永远拿不回来了。
等石榴娘一走,荷花叹气说:“主家和善,是你的造化,有几个钱,自己攒着,要为将来打算,莫要乱花,别再给我买什么东西了。”买了也落不到她手里。
石榴似乎一夜间长大,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忽然懂得了姐姐那声叹息里的无奈,若不是姐姐早已定亲,为了治弟弟的病,说不定也已经被卖,趁周围没人,拿出一块约二两重的银子偷偷塞在她手里,悄声说:“姐姐自己收着吧,莫要让娘发现。”荷花还要推辞,石榴说:“我这一走,咱姐妹俩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姐姐就当留个念想。”因为宋离的一番话,她留了个心眼,没有说自己自由身的事,命运也因此而改变。
荷花听她这样说,只得含着泪收下了。
因为言悠悠他们还等着,石榴不好多待,提着她娘回送的一篮子鸡蛋走了。不像上次离家那样伤心绝望,这次她步伐坚定,走的头也不回。
半路言悠悠指着左手边的一带群山说:“我上回就是从这里逃跑的,大晚上的摔了一跤,差点跌下山去,那时候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小唐不由得问:“言姑娘,你当时怕吗?”
“怕倒不怎么怕,就是觉得老天无眼,我怎么这么倒霉,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后来胡赖子被我划伤,流了一地的血,我俩算扯平了,就更不怕,还在山里过了一夜呢,睡得可香了,一觉到天亮。”言悠悠想着当时的情景,说着说着笑起来。
小唐竖拇指对她表示佩服,说:“言姑娘,你真是胆大心细,有勇有谋。”
裴元嗤道:“她就是运气好,整个一傻大胆!”面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想着要是见到那个胡赖子,定要打他一顿出气。
几人回到石桥镇,去赌坊找胡赖子。小唐跟赌坊守门的人打听,塞了几个钱,不一会儿胡赖子一瘸一拐走出来。其中一个守门的指着胡赖子的瘸腿说:“新近打折的,欠钱不还,还想逃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如今大家不叫他胡赖子,改叫他胡拐子了。”另一人笑道:“胡拐子,昨儿客人放赏钱,我瞧得清清楚楚,你连街上叫花子都抢不过,还被人推了个大跟头,摔了个灰头土脸。”说的大家哈哈大笑。
胡赖子一脸麻木,任由众人取笑。
言悠悠见胡赖子面色蜡黄,瘦的脸颊都凹了进去,一条命去了半条,没有半点当初要卖她的凶狠,心里的气忽然就平了,道明来意,问:“那时你在哪儿捡到的我?”让他把当时的情形仔细讲一遍。
胡赖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气息奄奄说:“那天一大早,我去汀溪口收渔网,见姑娘趴在河滩上,便背了回来。姑娘若是来找我寻仇,这便动手吧,我现在这样,早死早超生,也省的活受罪。”
言悠悠“呸”了一声,“得了吧,别脏了我的手,想死还不容易,有的是法子自戕。”又问:“具体哪儿?”
“汀溪口水坝那里。”
言悠悠皱眉,不知道在哪里。
石榴在一旁听见,忙说:“我知道那个地方。”
“好,石榴等下带我们去。”言悠悠转身欲走,实在看不过去,扔了两钱银子给胡赖子,就当问话的茶水钱了,皱眉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后莫要再起歪门邪道的心思了。”
胡赖子看着手里的银子,似有触动,喊住要走的言悠悠,说:“姑娘等会儿。”进去拿了样东西,原来是一件浅蓝色绣白花披帛,说:“这是姑娘当初落下的,布料不错,可惜磨破了,又脏又旧,值不了几个钱,我便没拿去当铺换酒喝。”
言悠悠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拿在手里,同裴元他们走了。
路上言悠悠对着披帛发呆,心里感叹原主就是穿着这件披帛跳下了山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性情真是刚烈。
裴元在一旁见了,若有所思,忽然拽了她一下,“发什么呆,看路。”
言悠悠摸了摸眼睛,正要说他,抬头一看,前面正是一条小水沟,忙跨了过去。
石榴摸着披帛一角的绣花说:“姑娘,这花真有趣,跟串小铃铛似的,这什么花啊?”
言悠悠是个植物盲,迎春和连翘都分不清,说不知道。
裴元瞄了一眼,说:“这是君影草。”
石榴说:“咱们这里好像没有,我在山里从没见过像这样铃铛似的小白花。”
裴元忽的一怔,慢慢说:“君影草生于深山幽谷,多产于北边,南边不怎么常见。京城有一处百草园,其中就有大片君影草,名噪一时,花朵清香纯白,深得闺中女子喜爱,多绣于衣衫巾帕之上,以示贞洁。”
言悠悠看着他不说话。摸着披帛上的君影草心想,难道原主是京城人?怎么会来泉州呢?嫁人,探亲,抑或随家中父兄外任?想了半天,仍然没有半点头绪。
几人来到胡赖子说的汀溪口,是在山脚一带,道路崎岖狭窄,不能走车,大家只能弃车步行,小唐守着马车。一条宽约数丈的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倒映着刀劈斧砍般的陡峭山壁,两岸绿树黄花,秋色连波,如在画中。言悠悠和裴元逆流而上,走了一二里,一道山石堆砌而成的横堤拦在前面,只余摸约半丈长一道口子,确实是一处下网抓鱼的好地方。
裴元说:“想必就是此处了。”
言悠悠点点头,手搭凉棚,踮脚望着远处,群山连绵,溪水蜿蜒,不知原主是从哪里冲刷至此,想必不出安溪县境内。
走得累了,她坐在岸边一块大青石上歇息,手持巾帕擦手洗脸。石榴捧着一大捧紫黑色浆果跑过来,说:“姑娘,我们管这个叫哆尼,好吃着呢。”言悠悠瞧着跟条虫子似的,先还不愿意,尝了一个,味道意外的甜美,生津止渴,回味甘甜,不由得大赞。石榴见她喜欢,忙说:“那我再去摘些,那边山上好多呢。”
言悠悠分了一半给裴元。裴元说她:“你也洗洗再吃。”她浑不当回事,扔了一颗到嘴里,说:“山里的东西干净,没听说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裴元斥道:“一派歪理胡说。”也在旁边坐下。
言悠悠举着一颗哆尼一本正经说:“孔子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以貌取果,差点就错失了如此美味,以后再不敢小瞧你了。”
裴元听的好笑,“不过几颗野果,也值得你这样大发感叹”
“什么野果,我觉得比荔枝好吃多了,甜中带着一点点酸,又不是那么甜,味道刚刚好。此物虽一文不名,生于深山,却不以无人而不甜,犹如君子,不为穷困而改节,难道不值得赞美一番吗?”
裴元听的实在受不了,抓起一颗果子塞到她嘴里,说:“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偏有这么多废话!”言悠悠侧身微躲,嘴巴忽然用力一合。裴元手指来不及撤回,被咬个正着,不但破皮,还流血了,手指上深深一道牙印,血丝糊拉的。
裴元骂道:“你属狗的啊?”
言悠悠讪讪的,忙说:“我不是故意的,完全是下意识反应,疼不疼啊,要不要上点药什么的?”
裴元懒得理她。
言悠悠抓过他的手指吹了吹,讨好地说:“不疼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也没个创口贴什么的,还在流血呢。”说着打湿帕子,将血水擦去,正好旁边有一种叫刺儿菜的野草,言悠悠认得,可以止血,便扯下来嚼碎了,敷在指上,用帕子扎紧。
裴元在她吹气时,已是愣住了,呆呆的任由她一番动作,看着她低头露出的修长白皙的脖颈,忽然口干舌燥,心跳变快,一时人在何处都忘了,哪里还记得手指那点小伤。
言悠悠浑然不觉,冲他甜甜一笑,拍手说:“好了,包的不错吧?”欣赏般看着缠绕的紧紧实实的伤口,犹如一件得意的艺术品。
裴元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喉结动了动,说:“那个,你——”
言悠悠生怕他又嘲讽模式大开,忙说:“你不许再说我了,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裴元只好打住话头,回头再找机会跟她说。心想她原来这样喜欢自己,如此温柔体贴,想来定是愿意的。
言悠悠又拿出那块双鱼玉佩,心中默默对原主说:“你也看见了,我不是不帮你,而是能力有限,找不到有用线索,不知如何帮你。”
裴元便问:“这块玉佩是有什么来历吗?”那天晚上她在井边神神叨叨也见到了。
言悠悠说:“一个念想罢了。”
裴元拿在手里,看了一回,说:“是块难得的好玉。”又费力地移开绳结处,对着光仔细辨认,讶道:“竟是崔大师的作品,难怪这鱼雕的这样灵动秀美。”
言悠悠忙问:“哪里,哪里?”凑过头去看。
裴元指点着她,说:“就孔眼这里,是不是有个小人跳舞的样子?就是崔大师独有的标识‘崔’字了。”
言悠悠恍然,她戴了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这个崔大师的标识藏的可真够隐秘的。
裴元解释说:“崔珏崔大师以前是宫中的玉雕师,后来在京城开了个玉雕坊,他雕的花鸟虫鱼有一股别人模仿不来的灵动飘逸,全无匠气,深得文人士子喜爱,名动京城,求雕的如过江之鲫。一般的玉雕他是不留款识的,这件显然是他的得意之作。”
言悠悠心里一动,问:“他如今在哪儿?”
裴元说:“我怎么知道,想来还在京城,不过他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雕刻了。”
言悠悠心想,无论是披帛还是玉佩,一切都指向京城,此次出门,也不算全无收获。只是她有心无力,鞭长莫及,京城离她实在太遥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寒冷冬夜,甜蜜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