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官（新版）》李李翔

39、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裴元练完武回来，正在里间换衣，听的敲门声，以为是客栈伙计送早饭，说：“放在外面桌子上。”出来却见言悠悠端着餐盘，正在那儿摆放碗筷，有些惊讶，打量着她说：“今儿不发酒疯了？”

　　言悠悠嘻嘻一笑，“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担待小人酒后无德吧。”

　　裴元忍不住教训她：“不会喝酒就别喝，一个姑娘家，醉的不省人事，像什么样！”

　　言悠悠忙不跌点头，“是是是，我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你坐，你坐，还没吃早饭吧？”说着拉开椅子。

　　裴元正等着她一百句话反驳呢，没想到今天这么听话，诧异地看着她，心知她无事献殷勤，必有缘故，安然坐下。

　　言悠悠指着盘子，一脸讨好说：“我见厨房师傅在包小笼包，便做了这道生煎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裴元见桌上有碗炖盅，揭开一看，是道百合炖梨。

　　她忙说：“这是我亲手做的，近来入秋，天干物燥，百合炖梨最是滋阴润肺，想着你喜欢吃甜，我特意多放了一勺蜂蜜，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裴元慢悠悠喝了一口，问：“什么时辰了？你不用去蒲家？”

　　言悠悠忙从颈上掏出怀表一看，说：“七点三十，也就是辰初二刻。今儿蒲家宴客，放一天假。”

　　裴元斜眼看她，“这西洋来的玩意儿你倒是用的熟练。”如今大家要知道时间，都来问她，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怀表的东西比沙漏确实方便多了。

　　言悠悠笑道：“还是值五千两银子吧？”

　　裴元轻哼一声，忽然问：“你是南海海豚岛的人，祖上乃前朝遗民？”

　　言悠悠“哎呀”一声，眼睛骨碌碌看着他，不说话了。

　　“说说，你怎么来的大周？”

　　她支吾半天，方说：“此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反正就是老天没眼，飞来横祸，总之倒了血霉，不提也罢。”

　　裴元见她又是避而不答，心里半信半疑，好半天问：“那你还想回去吗？”

　　她双手一摊，“怎么回？”

　　裴元想想也是，南海距此万里之遥，海上风高浪险，危险重重，她独身一人，如何回得去？莫名其妙说了句：“我要回京了。”

　　“嗯。”言悠悠表示知道了。

　　裴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心中纠结半天，到底没说出口，只好说：“有什么事直说吧。”这样献殷勤，倒叫他大不习惯。

　　言悠悠嘿嘿一笑，坐到他旁边，拿出石榴的卖身契说：“你能不能帮我把石榴的奴籍销了啊？”
　　这倒是小事一桩。裴元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她用力点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石榴从此就是自由身了，再也不用为奴为婢。”

　　裴元觉得她是不是傻，“她可以随时离开你。”

　　“没关系啊，跟着我能有什么出息。”

　　裴元摇头，“她这样的出身，能跟着你，已经是最大的运气。”

　　“她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将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还是帮她把奴籍销了吧。”

　　裴元提醒她，“你可不要后悔。”

　　言悠悠正色说：“石榴救过我，她虽然不像别人那样机灵，为人却心地善良，不应该沦落为奴，好人应该有好报。”

　　裴元不由得感叹她天真理想，说：“世上的事可不是好人就有好报。”事实往往相反，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言悠悠才不管，“石榴在我这里好人有好报就行了。你答不答应？”

　　裴元拿过身契说：“正好我今天要去见刘大人。”回头交给宋离，让他顺手办了，这点子小事，何须他亲自出面。

　　刘问道虽然是个大胖子，却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为人风雅，尤好书画。裴元花重金搜罗了一幅米芾真迹送他，以谢他此次援手之恩，顺便将银子绸缎取回。因为已经过了明路，他也不遮遮掩掩了，索性将十八万两现银存入大通钱庄，至于那四千余匹绸缎，也不卖了，带回京城交由晋王处置。

　　宋离当天就把石榴销籍一事办妥。言悠悠讶道：“这么快？果然衙门有人好办事呐。”拿着石榴的销籍凭证左看右看，忍不住对裴元说：“你知道钱妈妈多黑吗？买石榴才花二十两，养了不到半个月，一转手卖我一百五十两，黑心钱真好赚啊。”

　　裴元便问：“当时你哪来的银子？”

　　“问蒲希密借的啊，当先生的问学生借钱，真没面子。”后来蒲希密还以此事威胁她帮忙，真是不肖徒。

　　裴元不知说她什么好，“你不会还欠着没还吧？”

　　“当然没有，后来我们合伙卖绸缎，他平白赚了好几千两银子，那一百五十两便不要我还了，说是谢师礼。”

　　裴元摇头说：“你们这一对师徒还真是前所未见，臭味相投。”

　　言悠悠不满说：“什么臭味相投，我们这是师徒相得！”

　　裴元说她：“你哪有个当先生的样儿？又是借钱又是做买卖，别把人教坏了。”

　　言悠悠气得瞪他，“我怎么不像先生了？我这是言传身教，你上哪里找像我这样精通多国语言的先生？”

　　“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一直忘了问，这些大食话、东瀛话、暹罗话，你到底从哪儿学的？”

　　“这怎么能说呢？这可是我吃饭的本事。”

　　裴元怀疑地看着她，“你说你是南海海豚岛的人，是不是真的？”怀疑她是一时权宜之计，编来骗裴卓的。裴卓不了解她，被她真真假假胡说一通，信以为真也不奇怪。

　　言悠悠忙否认，“当然没有。”

　　“那你说说海豚岛的风物习俗。”

　　言悠悠抓过鹅毛笔，画了一只海豚的形象给他看，说：“我们海豚岛因为有许多海豚而得名，海豚就长这个样子，长约一至三丈，重约数吨不等，它们聪明友善，喜欢玩闹，还会对人恶作剧呢。”

　　裴元见她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不像假的，拿过画纸看了几眼，问：“什么是数吨？”

　　她忙解释：“一吨一千公斤，也就是两千斤，数吨就是几千斤。”

　　“这也是你们那里的说法？”

　　“对啊对啊。”

　　“还有呢？”

　　“岛上资源丰富，盛产水稻、玉米、甘蔗等作物，还有椰子、菠萝、芒果、榴莲等特色水果，气候炎热，长夏无冬。”

　　“听起来像世外桃源，你不会是从哪本书上背下来的吧？”哪有人介绍家乡动物精确到说“长约一至三丈，重约数吨不等”这样的话的？

　　言悠悠顿时心虚，装作生气说：“爱信不信，不跟你说了。”一溜烟跑走了。回到房里抹了把冷汗，我的妈啊，裴元可真不好糊弄。

　　这天言悠悠特意叫住小唐，问他什么时候回京。

　　“我们坐官船回去，宋先生查过黄历，说八月三十是黄道吉日，宜出行。”

　　“那还有七八天呢，来得及。小唐，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小唐忙说：“言姑娘何须如此客气，有事你直说就是。”

　　“石榴要回家一趟，我也一起去。她家在安溪县石桥镇姚厝，离这里一百多里，交通不便，来回要三天。雇外面的马车，我们两个姑娘家不放心，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要跟裴公子宋先生他们说一声。”

　　“那是自然。回来封你一个大红包。”

　　小唐连连摆手：“言姑娘这样说，可就外道了，马车是公中的，我不过驾个车打打杂，又累不着什么，回来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言悠悠笑道：“没问题，想吃什么尽管说。”

　　两人说定。言悠悠去找石榴，说：“我有事要去一趟姚厝，找胡赖子问些话。你的奴籍已经消了，如今是自由身，你是愿意回家还是继续跟着我？”

　　石榴却犹豫不决。自从离开姚厝那天，她便再也没有奢望回去过，想家的时候只能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哭一场。现在突然能回家，能见到父母亲人，回到从小生活的地方，她不由得欣喜若狂，家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家啊！可是姑娘又对她很好，她就这样走了，不是忘恩负义吗，因此一时难以抉择。

　　言悠悠拍了拍她肩膀说：“不要急，你可以慢慢想，也可以问问别人的意见。”她自然觉得石榴还是离开那个家比较好，可是她还小，说是十三岁，实际还不到十二周岁，搁在后世，还是读小学的年纪，就这么离开父母跟着她居无定所，将来不会留有遗憾吗？再说她也只是将将养活自己，犹不知前路在哪，对自己尚没有信心，又怎么敢轻易决定别人的人生呢？毕竟石榴跟着她，她可是要负责的啊。

　　石榴觉得自己脑子笨，不知怎么办，那就去问聪明的人好了。在她看来，宋先生是读书人，留着一把胡子，虽然说的许多话她听不懂，为人却很和气，肯定能教她怎么办。至于裴元，她是不敢去问的。

　　这天下午，宋离独自在大堂喝茶，自己跟自己下棋，倒也怡然自得。石榴期期艾艾走近，见他低头沉吟，手指不时轻叩棋盘，一时不敢说话。

　　还是宋离回身倒茶，这才发现她，见她面有难色，也不知站了多久，放下棋子，语气温和说：“是石榴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石榴冲他福身行了一礼，有些紧张说：“宋先生，我的身契消了，如今已不是奴籍，是良民了。”

　　宋离以为她是来道谢的，摆摆手说：“我不过跑个腿儿，打点衙役的银子还是裴公子出的，当不得你的谢，说起来，你应该谢你家姑娘才是。”听说言姑娘买她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如今不但返还身契，还帮着注销奴籍，当真是有情有义。

　　石榴用力点头，说：“姑娘跟菩萨一样，是个大好人。不过姑娘今儿说，说我是自由身了，问我是想回家还是继续跟着她。”

　　宋离抬头看她，说：“你是不是一听到能回家，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马就飞回去？”

　　石榴点头，小声说：“宋先生，有时候我好想家的。”

　　宋离轻叹一声：“回家干吗？让你父母再卖你一次？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有你家姑娘这样的好人出手救你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石榴满腔回家的心顿时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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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症状有所减轻，可是还是喉咙痛、塞鼻子、没精神，不知道吃什么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