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皇妃传》夏季青池

12、皇太孙

　　永明十年的春天对寒嫣来说是她人生经过的十个春天里最血腥的一个。

　　她第一次真正地拿起剪子刺伤了一个人，鲜血从那人的身上渗出，然后这把剪子又被另外一个人刺在自己的身上。

　　她闻到剪子上新鲜的血腥味，看见了杨天姑眼里真实的恨意。

　　那一刻，寒嫣有种鱼死网破的快感。这种快感解释了她心里越积越多的矛盾。

　　比如，不喜欢自己的人收养了自己；比如，自称为“阿兄”的人总想得到自己；再比如，养母不时地在将自己关在奇怪的黑夜里。

　　她用剪子划破了养母最爱惜的脸，在耳鬓边划出了一道清晰的伤口。这是她自己的脸，但是伤害起来时却像在毁坏仇人的珍宝。

　　杨天姑再一次把她带到那间黑暗而充满了奇怪声音的地下室里，在那里给她的伤口涂上了一种恶心的粘液，几天之后，伤口愈合了，只留下一条细如蚕丝的痕迹。就这样，杨天姑又把这件企图自我毁坏的珍宝完璧了。

　　寒嫣从此被看得更加紧密，波儿不知所踪，她另寻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哑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而这整个春天，杨珉之几乎都在东宫里度过。脱下孝服、换上寻常素服的何婧英比他那晚在帷幔下看见的更加明艳动人。

　　何婧英托人向萧昭业举荐了杨珉之。萧昭业喜欢风流潇洒的俊美少年，因此一见杨珉之便将他留在东宫里，王宝明因他是杨天姑之子，还给他封了一个太子舍人的职位。

　　杨珉之留在东宫，与何婧英朝夕得见，两个人私下里一得机会便厮混在一起。

　　初时还会遮遮掩掩，后来何婧英时刻都想见到杨珉之，有时便按捺不住忘了遮盖，何氏身边的侍从大多都知道了这件事，何氏竟毫不在意。

　　事情传到了南郡王萧昭业耳中，萧昭业竟然没有丝毫举动，他不对王妃和杨珉之做任何处置，甚至连责骂都没有，仿佛像没有这件事一般。

　　何婧英和杨珉之因此更加无所忌惮，在萧昭业出宫游玩的时候，何婧英甚至让杨珉之到自己的卧室一同就寝，两个人就如夫妻一般。

　　这已经成为东宫里公开的秘密，因此侍从们一般不以官职称呼杨珉之，而呼之为杨郎。

　　虽然何婧英十分宠爱杨珉之，两人日夜厮混好不快活，但是杨珉之却时常感到有所欠缺。每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没有在何婧英眼前那般快活。他看着东宫里逐渐深绿的树木，常常陷入一种落寞的沉思中。

　　这种落寞随着他在东宫待的时间增长而增长，在一次他与何婧英交欢后达到了顶峰。

　　他总是想到那天晚上在烟雨斋发生的事。寒嫣刺过来的剪子，不像是刺中了他的臂膀，倒像是刺中了他的命根子。没有哪个女人能真正地接回他的命根子，除了寒嫣。

　　他亲眼目睹母亲刺向寒嫣的举动，这是那个晚上杨珉之再次震惊的第二件事，他奔向母亲，向她解释，是他想要欺负寒嫣在先，所以她才会拿着剪子自保。

　　但是杨天姑神色冷冷，不为所动，似乎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她要向寒嫣刺那一刀。将寒嫣刺倒后，杨天姑命令杨珉之将她拖回家里。

　　为了忘却那天晚上的事，杨珉之日日与何婧英曼妙的身段厮守在一起，想要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欢愉来使自己忘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开始他做到了，他使劲地亲吻何婧英，与他在华丽的卧室中云雨。然而那一晚的梦靥终究没有从他的脑海中抹去，短暂的忘却之后就是更深刻的想起。

　　何婧英抚摸着杨珉之肩头泛红的伤疤问：“这是怎么伤到的？”

　　“我不想说起这件事！”他忽然大声地回答何婧英。

　　何婧英吓了一跳。

　　“看来这个伤还有故事。”她笑着说。

　　杨珉之：“别再问这件事了好吗？”

　　何婧英：“你告诉我，这是男人留的还是女人留的？”

　　杨珉之：“我说了别再问这件事。”

　　何婧英心里有了答案。

　　从那天起，杨珉之与何婧英突然疏远了，两个人竟然三天没有见面，为此杨天姑还特意将杨珉之唤去责骂了一顿。

　　不过三天过后，两人还是忍不住相会了。何婧英答应不再询问杨珉之伤疤的事，杨珉之也向何婧英陪了不是，两人遂和好如初。

　　夏四月，东宫迎来了好消息。

　　南郡王萧昭业被立为皇太孙，皇太子妃王宝明为皇太孙太妃，何婧英为皇太孙妃。萧昭业正式成为齐国的储君，东宫的新主人。

　　萧昭业十分高兴，他高兴的不是自己正式成为储君，他对于储君国君的权力并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成为储君国君后的其他好处——他可以更加自由地享乐，拥有更多钱财来进行享乐。

　　所以他被封为皇太孙后，不顾父亲萧长懋新逝，马上让人挑选年轻貌美的歌姬舞伎献到东宫来，他喜欢胡妓，特意地让人挑选胡妓进献。王宝明只有这一个儿子，她管不动萧昭业，只能帮着他瞒住。

　　当今皇帝的病势也不容乐观，皇帝一旦驾崩，萧昭业就会成为新帝。所以深谙萧昭业为人、急着讨好未来国君的臣下很快地搜罗出一批美女献给东宫，有了这些美人，萧昭业便整日关起门来与美女玩乐。但是萧昭业生性喜新厌旧，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对这些美女失去了兴趣。有司于是继续为他搜罗美女，只是这一次的用时不仅比第一次长，美女的容貌也不如上次。

　　萧昭业只观看了她们跳两次舞，便对这些美人失去了兴趣。

　　于是他的目光短暂地回到了他的妃子何婧英身上。他到何婧英的寝殿去，杨珉之也在那里。他并不生气，也没有赶走杨珉之，而是让杨珉之留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喝酒玩乐。

　　酒喝到酣畅的时候，萧昭业突然抹起眼泪。

　　他握着酒杯，忽然放声大哭。

　　何婧英：“殿下为何哭？”

　　萧昭业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说：“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对我严加管束，不肯使我轻易出宫玩乐，我想要的物件也不肯费钱财为我办置，虽然名为太子的儿子，实际上处处受到辖制。我向豫章太妃诉苦，‘佛都说，有福德生帝王家。我如今看来作帝王真是受罪，受到左右主帅，限制着一举一动，就连街头上屠户酒家的富儿也比我自在百倍’，太妃也可怜我。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也被封为皇太孙，可以说是这个国家里比之皇祖父外最尊贵的男人了吧？可我还是这般不自在。皇祖父选的那几个号称品行高尚的伙伴，他们比原来父亲的属下还要讨厌，常常对我进行规劝，我已经贵为皇太孙，难道还要听这些人的指使吗？！”

　　萧昭业越想越伤心，哭得也越来越大声。

　　何婧英瞥了一眼杨珉之，脸上已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她还是打算敷衍劝慰一番。

　　但是她还没开口，萧昭业又自哭自说起来。

　　他说：“现在我只是身旁寂寞，想要多看几个貌美的女子，使我吃饭吃得香，睡觉也睡得好些，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他们都办不到，献上来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还没有王妃你生得好看。”

　　何婧英本想敷衍地安慰他一番，听到这些话脸上顿时冷了下来，到了嘴边的话也不说了。

　　杨珉之忍着笑不敢发作。

　　谁料到萧昭业的口中马上又说出更加使人震骇的话来。

　　他垂头丧气似乎自顾自地说道：“要是皇祖父也去了，我做了皇帝就好了。”

　　萧昭业嘴下没有遮拦，何婧英和杨珉之却听得清清楚楚。

　　萧昭业走后，杨珉之到皇太孙妃王宝明的别院里去见母亲杨天姑。她近来时常到东宫来见皇太孙妃，两人有时说话要说上一个下午。

　　他去见母亲，一是向她问安，二是想侧面打探关于寒嫣的消息。自从他到东宫来了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杨天姑从皇太孙妃王宝明的居处出来，杨珉之立刻去向她问了安。

　　杨天姑：“你是真心来向我问安呢？还是打听消息？”

　　杨珉之：“真心向母亲问安。”

　　杨天姑笑：“我看你是真心打听消息。天底下总没有白得的东西，不如这样，你用你的消息来换我的消息，可好？”

　　母子俩于是互相打探消息。

　　按照杨天姑的要求，杨珉之把萧昭业的情况告诉她，包括他的为人性情，甚至说了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这些对杨珉之来说一文不值。

　　“现在母亲该告诉我嫣儿怎样了？”

　　杨天姑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

　　“她还好好地留在家里。”

　　杨珉之：“她的伤好了吧？”

　　杨天姑：“她的命硬着，珉之，倒是你与那何氏妃子……罢了，再过些时日我再告诉你怎样做，你且安心留在皇太孙身边。”

　　杨珉之：“我想回烟雨斋看看嫣儿。”

　　杨天姑：“你们很快就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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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地点：齐国皇家地宫
人物：齐武帝萧道成（祖父）、文惠太子萧长懋（孙儿）
两人魂魄共游于地宫观景台，见阳间皇太孙萧昭业荒唐奇葩。
萧道成怒斥萧长懋：“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咱们萧家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萧长懋：“皇祖父息怒，法身（萧昭业）并非一无是处。”
萧道成：“哦？他还有哪点好啊？！”
萧长懋：“比起后面的萧家子孙来说不是最差的。”
萧道成魂飞魄散。
预告：明天一章顶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