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传》讷讷不可

5、冬至

　　十月末时天气已十分寒冷，若在市井应还不至于如此寒冷，此时这山间顶上却偶尔可见霜雪，这几日更是阴雨连绵，放佛寒气顺着衣裳缝隙进入骨髓，浆洗时更是直打哆嗦，叶云旗每天雷打不动天不亮就起床练剑，我却没了看他练剑的勇气，每天在床上赖到将近中午才磨磨蹭蹭起来吃饭，只是每天早晨叶云旗练剑时我都会在屋里喊他一声，他答一声，再无其他话语，他练他的剑，我则听着他的剑声梦游，这一叫一答就权且当我在陪着他了吧。叶云旗知道我怕冷，每天也不催我起，我不吃早饭，他也就煮点白粥就点咸菜对付了，中午也是饭菜将熟才叫我起床，等我磨蹭着穿衣洗漱完正好饭菜上桌，日子久了我也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把洗碗和晚饭包下了，吃过饭我洗着碗和叶云旗抱怨道：“这雨怎么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停啊，淅淅沥沥的竟不像冬天反而像是春天了，现在就这么冷，那这漫长冬天可怎么过呀？”我不自觉嘟起了嘴望着叶云旗，叶云旗有点好笑的说到：“你体质太弱了，之前说要学练剑也没下文了，冬天你就在房间里窝着吧，也没多长时间，只是你别变成猪了就行，哈哈。。。”“你才是猪！”我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只是我也不能总是躺在床上呀，不然起身还是冷。”我将碗筷放好，擦净桌子和灶台，“上午我闲着没事给你做了个小桌子，你来看。”我随他来到客厅，客厅全是木头木屑之类的，横七竖八，我避开这些雷来到中间一张小桌子旁说到：”你这又改行做木匠了？”叶云旗轻敲一下我的头，缓缓道：“我把这桌子放你房间，冬天放个暖炉在底下，桌上铺一层厚桌布围挡起来，暖气就不易流失，这桌子配上你房间的那把小竹椅高度正好，以后你要读书写字做女工什么的也不会冷了。”我看着这桌子比平常八仙桌矮了两分，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心里划过一阵暖流，我抬头笑道：“还可以陪你下棋！”
　　往后的时间里这张桌子就成了我的保命桌，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桌旁我给家里各个凳子椅子都做了垫子，被子趁着天气好时全部拿出来晾晒，一时间整个院子红红绿绿的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叶云旗看着我忙进忙出的没个空闲，好笑道：“从前都不觉得冬天有什么特别，这次算是长了见识。”我没空理会他的调侃，“我给你垫了两床棉被，你说你不喜欢盖太厚重的，那就把那床藏蓝色的稍厚一些的被子给你，省的你盖两床不舒服。”我就垫两床棉被，盖一床蚕丝被一床棉被就好了。”我边说边去院里收被子，趁着还有点阳光，等到太阳完全落山被子里的热气就会流失，然后又马不停蹄给我们两把床铺好，这一番忙下来天已经黑了，我到厨房去叶云旗已把晚饭做好，我们现在已经直接把饭菜放在灶台上，坐着小凳子围着灶台吃饭，刚做完饭灶台还有余热，这样饭菜不容易凉掉，一开始叶云旗不同意这么吃，按他的说法是吃饭也有礼法，应循礼制，在合适的场合地点以合适的姿态吃饭，不过后面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吃饭又吃得慢，往往还没吃饱，菜就凉了，他不吃寒凉之物，就放筷了，我则是一定要吃到饱为止，即使饭菜凉了也要继续吃，久了大概也觉得这样不行，他也就同意暂时将规矩放在一边。
　　吃过晚饭我又猫回房里，看着厚厚的床铺心中又温暖又踏实，我准备把前两天没做完的鞋垫继续做完，感觉炉子不怎么暖了，刚想去添点炭火，叶云旗就进来了，他弯腰把炉子拿出来提着去厨房了，我望着他的一连串动作在心里惊叹：这也太有默契了吧，难道他有读心术？添好炭火，叶云旗也在桌边坐了下来，他望着我床上厚厚的被子，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你准备在床上过冬了？”我得意的笑道：“一定超舒服的，我要好好睡一觉，明日午饭时再叫我吧！”他揶揄道：“哪日不是午饭时才叫你？”“你房间也是一样啊，明天你可不要睡懒觉啊。”他不说话，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看着房顶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下盘棋吧。”摆好棋盘，我执黑，他执白，他却一直没动静，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催道：“落子啊，不是你说要下棋，怎么又懒懒的了。”他缓缓落子却不理会我的话，一盘棋再无他话，毫不意外又是我落败，尽管他心思全不在棋局上我依然不能在他手上讨得任何好处，“你这棋艺完全没有长进。”他放下棋子，开始收拾棋盘，我辩道：“好些日子没下了，有点生疏。”“阿月。。。”我等着他的话他却又沉默起来，“你今日为何说话总是吞吞吐吐？”他轻叹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敛了笑容，心里惴惴不安，“阿月，若我们今后不在一处，你能照顾好自己吗？”我脑子里轰的一下炸了开来，所以我担心的终究是要到来了吗。“叶云旗，你要回家了吗，什么时候，是不是上次你父亲来就和你说过这事了？你不回来了是不是？以后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了是不是？”我急急的将心中的疑问抛出来，完全没注意眼中滚出的大滴眼泪，满脑子就是他要走了，以后这里剩我一个人的场景，我才发现我心中的终老南山下是和眼前这个人一起为前提，如果我孑然一身，身在何处又有何区别。叶云旗看我滚下泪来脸上全没有了刚刚的严肃，惊慌失措的找绢帕给我擦拭，急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就想多了。”我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刚刚是随口一问？你不是要回家？”我一边严肃的问他一边抽泣，他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说到：“我不瞒你，上次父亲和我说也许年后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具体时间没定，我本不想让你为未发生的事伤神，但是你在此无一亲人，又没有谋生技能，将你一人留在此处我也不放心······”叶云旗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初时听闻他可能离开，我慌了神，想到自己又要独自一人面对风雨日月，难免生出孤独无助之感，现在听他真正说出要离开这句话，我反而有些释然，我本是独自来到这里，这些日子承蒙他照顾让我竟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错觉，现在梦也该醒了，他有一腔抱负才华，不应将青春辜负在这里，如果外面才是他的梦想，我绝不想成为他的拖累。我摇了摇他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看着他问道：“如果你离开，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他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说道：“不可以，父亲说以前的一切都要割舍掉。”为什么要割舍掉以前的一切，难道我也见不得人吗？我看着他渐渐泛红的眼眶，心里越发的凉，你的心也会痛吗，你的好都是假的吗，难道你竟是如此，你的好可以说给就给，说收就收，可是我却不能！我凄然开口：“我累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此时的我真的很累了，只想上床好好睡一觉。“阿月，若我离开，你暂且在此再住一段时日，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再回来接你，父亲那边只好先瞒着他们，我不会，我不会弃你不顾，自我记事后，我就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与人接触，来到这的这些年见过的人笼统不过四五个，我不是不孤独，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孤独，好不容易你来了，虽然是你求我收留你，但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的到来，我第一次知道家里有人等我回去的感觉，有人与我一起吃饭，一起嬉闹，一起给花浇水，我们可以下棋读书，可以看雨听风，你看我练剑，我给你画画，原本单调苍白的画面因为有了你而有了生机······”我看他因为紧张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泛着白，他本是不善吐露心声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鼓足了勇气吧，罢了罢了，我终究是输给了他，我点了点头，轻轻道：“我懂。”他眼睛发着光，将我拥进怀里，“阿月。”他在我耳边呢喃。我推开他，眯着眼睛问：“你刚刚说给我画画？我可不知道你有给我画画，画的什么，老实交代。”他抚额，支支吾吾：“呃，我有说过这话吗？我可不记得了。”说着他就要溜，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许走，不把画交出来不许走。”“今天时辰太晚了，况且烛火昏暗，看不清，明日再给你好好欣赏。”我摇着他的手臂，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看出我心中的不安，再次拥我入怀，“阿月，你不必太过忧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轻轻嗯一声，各自安歇。这晚我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叶云旗突如其来的告白，我们难以预见的未来，情绪大起大落让我头痛欲裂，我只能说服自己，暂时不去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