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传》讷讷不可

13、泸州

　　这泸洲城真不愧为一郡首府，一入城热闹的气息便滚滚而来，处处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想置身事外都难。我们穿过闹市，有小商贩摆了各式商品吃食叫卖，摩肩接踵都是人，想来今日是有什么集会吧。穿过闹市是一排商业区，我留心看来下两旁店铺有卖绫罗绸缎的，有卖衣裳的，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医馆药馆，大小酒肆，囊括吃穿住行一应俱全，这里应该属于高档商业街吧。
　　进了城我就执意要下地自己走，不然太过扎眼了，一个乞丐背着一个乞丐。
　　最后到了一片住宅区，沈寒在一户门前停下，上前叩门，门前并无任何表明主人家身份的标识，想来是沈寒的什么亲戚家吧。看这排场也是非富即贵。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探出一个脑袋来，约莫四十来岁，看见沈寒，忙迎出来，拱手作揖道：“公子。”脸上是惊疑之情。
　　“嗯。”沈寒冷冷应一声便越过他径直向里走，我忙跟上去。”
　　这人忙掩了门小跑跟沈寒，我们绕过一片假山园林到了正厅，沈寒坐定后面色冷峻严厉一叠声吩咐：“莫总管，给我和萧小姐准备洗浴更衣，再准备饭食。叫竹声准备快马，随我连夜赶回苏州。另外放出消息就说我泸州巡查各铺生意，让各铺主事准备近一年的账本，三日后送来。”这位莫总管听罢赶忙出去安排了，留我跟沈寒独在厅堂。沈寒面色冷峻连带声音也阴沉下来，眼里是我从没见过的冷漠。我不由得有点心惊。不知这个世家公子和山里与我玩笑打闹说要照顾我的沈寒究竟哪个是真正的他。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带我们去梳洗。这么多天终于好好洗了个澡。我泡在浴桶里看着氤氲的水汽有些难以置信，两天前我哪里会相信自己会离开麒麟山，而现在这一切真真实实的发生了。不知道叶云旗此刻在哪里，他可会知道我遭遇的一切。我要去找他吗？
　　这两天实在累的够呛，一边泡着澡一边竟然打盹睡着了。直到听到方才领我进来的丫鬟剑影叩门唤我才缓缓醒来。我赶紧换好衣服出来。
　　“萧姑娘，公子在等您用晚膳，我来服侍您梳妆。”
　　“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剑影打量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色四合下看这院落竟有一番苍凉之感。
　　“剑影，这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
　　“公子平日并不在此常住，不需要太多下人，因此除了我与竹声、莫总管外只有一个厨娘和她丈夫兼做车夫。”
　　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用餐的地方，沈寒早已等在那里。
　　他看了我一眼道：“衣服挺合身的，头发怎么不擦擦干，天还凉，小心感染风寒。”一面对剑影吩咐道：“准备一碗姜汤来。”剑影应声而去。
　　我摸了摸头发，说道：“怕你等就赶紧过来了，吃完饭我再去擦干。”
　　我看着一桌子的美食眼都冒着绿光，简直抬对我胃口了：红烧猪蹄、素豆腐焖牛肉、烧鹅、清炒小油菜，另有一碗排骨绿笋汤。自从叶云旗走后我就再没有进过一点荤腥了，每日煎了茶水泡饭配酱菜，天天吃倒也不觉得苦。此刻见到这些大荤大肉算是将我的馋虫彻底激活了。我也不跟沈寒客气了，用饭菜将自己的嘴巴结结实实的堵上，沈寒吃的倒是克制，虽然两日没好好吃饭可是不见一点狼吞虎咽之相，是啊，他哪懂人间疾苦，这种好饭好菜能吃一顿是一顿，谁知道我明天又会在哪里乞讨。
　　沈寒放下筷子看着我，我不禁问道：“你吃饱了？”
　　“饱了。”你别吃太多，饿了两日骤然暴饮暴食对肠胃不好。”
　　“好。”我应着好嘴却一点没停的意思。
　　剑影端来了姜汤，这下变成他们两人一起看我吃了。若不是沈寒强制我放下筷子我还要继续把那碗汤喝下去，我转头对剑影说：“这剩下的菜别倒了，明天热热还能吃。”
　　剑影看看桌上孤零零躺着的几块烧鹅艰难的点了点头。
　　“来，把姜汤喝了。”沈寒把姜汤推到我面前。
　　我为难道：“我等会儿再喝吧，现在真的喝不下了。”
　　沈寒看了眼我赫然变得圆润的肚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叫剑影将姜汤温着待我睡前喝。
　　“我要马上回苏州。你在这安心住一段时间，剑影会照顾你，等我把事情处理好我就回来。”
　　“一定要晚上就动身么。明早再启程吧，也不差这一晚。”我心里隐隐不安。
　　“能早点回去尽量早点，若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我必须及早查明是谁派来的，冲我还是冲我们沈家？耽搁不得。”沈寒看着已经浓的像会滴下墨来的天空沉默了，忽而转身问道：“阿月，你想不想知道叶云旗的身份？”
　　我怔了怔：“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可以帮你查。省得你牵挂。”
　　“好啊，你帮我查。”
　　“我会吩咐下去，只是不管你要怎么做都等我回来再商议，不可自作主张。”
　　我笑道：“我能做什么！放心吧，我会在这等你回来。不怕你笑话，我本身就无处可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只怕你不知什么时候就厌了我要赶我走呢。”我朝他做个鬼脸。
　　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无处可去，所以才会对叶云旗如此依恋，只怕是给他造成负担了。
　　目送沈寒和竹声上路后，望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感到一阵阵的失落，我总是陷在一场又一场的离别里，如果可以，我宁愿做那个要离开的人，至少不用感受人去楼空的悲凉。
　　“萧姑娘，夜里风大，进去吧。”我们掩了门，剑影告诉我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打铃，她听得到，看我喝过姜汤她便退出去了。
　　第二天我醒时看天光大亮，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几天来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昨晚入夜便睡了，一夜无梦。良好的睡眠使我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早点是鸭肉莲子粥配各色酱菜，甚是开胃。
　　剑影他们早已用过早点，莫总管自从昨天匆匆一面后便再没见过。我问剑影中午吃什么菜，剑影笑道：“姑娘放心，我们这位厨娘做菜不敢说精致，但味道绝对不会差，公子临走吩咐过萧姑娘有什么想吃想玩想去的尽量满足，不可慢怠。”
　　放心是放心，就是奇怪沈寒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过山间一野丫头，容貌虽算得上清丽，但远远不到能让人一见倾心的倾国倾城貌的地步，要财没财，要权也没权。想不通。也许只是公子哥一时兴起，看来我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在沈寒家过了几天富贵日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邀上剑影出去街上逛逛，逛街真的是女人的天性，逛一天都不带喊累，想当初跟沈寒出山走一天我脚都要废了。
　　剑影带我去的是泸州城最好的胭脂铺轩墨阁，初听这名字我还以为是卖文房四宝的，剑影说这泸州城的达官显贵世家大族的女眷都是这的常客。进去一看果然气派不似别家，且设有私密性极强的包间，又有专人服务试妆挑选。像我们这种寻常人家在大堂自己挑选就好了，我看中了一款胭脂，颜色有点像熟透的番茄，取了一点试用，果然上唇十分好看，红中带了一点点橘色，显得整个人俏皮灵动了许多，我为剑影选了个樱桃色的，本想着付账走人，却突然问道一股异香，不浓烈，反而是很清新的香味，我一向对香水没什么欲望的人闻到这香竟然都被吸引了。我忙问身旁的侍者这是什么问道，侍者名唤彩色，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听闻我问，忙答道：“这是轩墨公子新调制的一种香--澄空，此香香味可保持三天不散，是轩墨公子花了三年时间才研制出来的，不过此香极珍贵，目前仅有的二十瓶都被上官家买下了。”
　　“真是可惜，既有如此奇香竟然不得一闻。”我遗憾道。
　　彩色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轩墨公子还留有一瓶自用的，小姐既这么喜欢，我可去找轩墨公子借来与小姐一观。”
　　“既如此，就麻烦你了。”彩色转身去了。我向剑影道：“我道这店为何取名轩墨，原来是老板名叫轩墨。”
　　“姑娘有所不知，这轩墨公子是泸州有名的制香大师，便是在南朝也是排名前几的人物，据说他从小对气味异常敏感，不过这轩墨阁虽是以他为名，他却并非老板。”
　　“哦？不过也并非不能理解，他既是如此人物，冲着他的名号这店生意也不会差，以他为名也不奇怪了。”剑影点点头。
　　彩色去了一会儿，见她捧了什么如珍如宝似的走来，走进才看清是一只小白瓷瓶，看瓶身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可是她一打开木塞便有一缕香气似有若无的飘出来，彩色取了一滴涂于我两耳后，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难怪取命“澄空”了，果然让人有一种澄净空明之感，仿佛置身无人的旷野，只剩自己独自立于天地间，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实在是妙。
　　“果然是奇香，只是实在遗憾，竟然没有库存了。”我不无遗憾道。
　　彩色笑道：“小姐不必失望，一旦新制出来有我马上差人送到您府上。您只需先付一点定金即可。”
　　这彩色果然会做生意，怕是每月不少挣钱。不过这香确实好，就受了这饥饿营销一次也无妨。
　　“不必麻烦了，我下次再过来逛好了。”
　　付好帐彩色把我们送到店门口，直说有空再来，店里经常会出新产品。我想这店服务真不错，即使不缺生意也会对每个顾客做到最尽心的服务。
　　出来已是午饭时间，我们在附近找了间酒肆吃饭。点了一个卤牛肉，素炒三鲜，菌菇鲜笋汤，又要了一壶酒，抿了一口竟然有家乡米酒的味道，我如获至宝。我们坐在二楼临栏处，楼下大堂有说书人在说评书。我们吃完饭也不急走，边喝酒边听评书，我本是不爱听说书的，不过此时觉得这样的时光甚是安逸，几杯酒下肚恍然生出岁月静好之感。剑影本是不喝酒的，奈不过我苦劝，也跟着饮了两杯便再不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