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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   “北平的消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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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浦西都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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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的学生不知为何多起来了,处处谈论的都是来自北平的怒火。那时的浦东还很宁静,十里长街一切如故。看似毫无波澜下却涌动着什么不安,好像随时要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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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月还有工资领,于醉月楼的店员便事不关己。沈曾却忽地硬起脾气来了,说什么都不放自己的弟子出来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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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偏偏有人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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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次江侯均赴约来看陆清唱戏已过了半月。中间两人也曾背着沈曾偷偷会面,最近江侯均却也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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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闻北洋军阀的来浦东抓人了,抓闹事的学生了。“闹事”二字他听不大懂,只知道江侯均是学生。因此他便常常疑虑江侯均是否也被抓去了——每想到便要呸一口啐去晦气,心中焦躁却又添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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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了,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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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师父压着嗓,音无比愠怒的声音仍传上楼来。他不禁好奇发生了何事,便提着脚步靠近阁门,稍推开了个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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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生,这可是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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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人又如何?”沈曾禁不住又提了音调,“纵是天皇老子要听也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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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口,沈曾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便即刻不放心地回头去看。陆清见状则是急忙合上门,心跳却猛地提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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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人?江家人要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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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他去了……是不是就又能见到侯均了?江侯均没被抓去……那最近又为何不来寻他?他愈想就愈焦躁,愈安不下心思,就忍不住又微微推开门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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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是侯均公子的大事,江家主很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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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均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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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大事?”理智不知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便立刻在风起云涌的情绪下战败。他忍不住推开门,急促地问道。沈曾闻言猛然回头,见他推门出来,脸色不禁阴郁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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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纵风刀马罢?”那人立刻认出来他,惊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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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什么宴席?”他见这人一身家仆打扮,便明了对方的来意,挑了挑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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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那人立刻面露惊讶之色,“这可不是一般都宴席喏,是江家大公子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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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大公子的……婚宴?”陆清的耳边轰地一声嗡响,艰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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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江侯均听说过吗?就是他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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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侯均的婚宴?他……成亲了?热血在体内狂涌着,不一刻便冲上大脑,呛得他呼吸有些困难。不知为何眼前竟有些发黑,步子也有些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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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会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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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攥紧拳,慢慢地从失控中回过神来。随着血液冷却下来,他的理智也逐渐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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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他一个世家公子,自然是要成亲的。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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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公子的婚宴,当然要去。”他却不知为何竟笑了出来,让那报信的家仆都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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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清!”沈曾尽力压制着自己,却禁不住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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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一时有些尴尬。桃花酿的香气从藏酒阁里飘出来,淡淡地纷扬在无比静默的醉月楼里。门外又听见有人在躁扰,不片刻就被几声撞击声止住了。不同年龄人的吼声混杂着,掺着因疼痛而爆出的闷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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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的大公子要娶亲了,这消息或许比这些声音都要响亮的多。消息不久就传了整个街道,传到醉月楼里,在陆清耳边被沈曾截断了。偏偏今日江家人来请纵风刀马宴上献戏,巧让陆清偷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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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传播的速度,若是北平发生的是这事而不是现在闹的火热的那事,一定五月初就传到这儿了。浦西人大多不识字,那薄薄的报纸上密密麻麻的油墨字在讲些什么,鲜有人关心。只是最近浦东来了一批学子,时常在街上四出奔走,好像在宣传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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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江公子婚宴是什么时候?”沈曾的眼神黯淡下来,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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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几个弟子去献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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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大公子大婚,整条十里长街同庆。那果真是十里红妆,自街尾能铺到街头。有几个浦东来的学子暗暗骂着,却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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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江侯均是娶了北洋军官的千金,要飞黄腾达了——那些学子骂他的原因大概也是此事罢。他不太清楚所谓“北洋军官的千金”是一个什么概念,却能从那些人谈及此事时的表情大概猜出这应该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他虽说心上不信,却也紧紧咬住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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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娶与不娶,其实他说的定的?”沈曾见他消沉模样,忍不住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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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语。晚风自窗棂卷席而入,挟起他几缕碎发在脸侧摩擦,有些发痒。灯火明晃晃地漫进来,一时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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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绷着脸叹道了一句:“江家主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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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然抬头。沈曾放下茶盏,起身推得那椅子向后移去,摩擦着木质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双杏眸只浅浅扫过他的眼睛,便挪开了视线。随后他便转过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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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到台上就把一切都忘了罢,好好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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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他磨蹭着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他很想问的那个问题不知被什么堵在嗓口,只浅品便已是无尽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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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戏子……当真无情吗?”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味道便涌上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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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曾禁不住身躯一震,顿住要离去的脚步。由于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见沈曾的表情。他不禁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问错了什么,急忙就要开口岔开话题,却被沈曾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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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呢?”他抬了抬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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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人人皆说戏曲感天动地,却又道戏子无情……”那日江侯均的话还耿耿于怀,陆清攥着的拳不禁又握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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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看戏曲的大多都有些阅历,在看戏时就禁不住把自己代入进去,便催生了感情,从而动容。”沈曾淡淡答道,“而戏子本就应是无情的。台上角色万千,戏子却只一人——又何来感情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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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再介怀这些,一会儿好好表现。你若给我沈曾丢脸,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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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神色一暗,垂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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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曾则是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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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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