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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

  •   坐上梅花椅,成为梅花仙子,不过凭靠着容貌,才艺。可惜,对此,我毫无兴趣。牡丹芙蓉,月桂腊梅,各成风格,各有绝招。我并没有准备什么绝妙才艺,阿姐之名一亮相,便已经不需要更多了。当初阿姐自创的紫云舞,一舞动天下,舞姿之瑰美从京城传回烟雨镇,现在已经成为竞相仿学的舞技。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才艺。
      于是,待我登台展示的时候,没有多费心思,不过是《长相思》琵琶一曲,陪衬着这一身的红艳华服。我没有摘下脸上的面纱,这多少让台下的人们有些不满,谁不想亲眼看看绝美的单梦雪?弦起调扬,我故意弹奏得起伏、曲折,显得波澜壮阔。我想,我不会再如此违背自己的心性,疲惫且心累。这样的沉郁,只此一次便够。
      就在我新生厌恶的曲折中,一把箫音突然踏雪伴风而来,直直地钻入玉琵琶里,束缚住了我的故意。那箫声有如天籁,带着淡淡地忧愁,还有些许的壮志未酬。绛紫面纱下勾起的是怎样的微笑,只有我知道。我的心里仿佛开出了一朵朵圣洁的莲,天边那一泓寒碧,漾起了许多相思。那箫声,依旧是记忆中那般多情。
      烟雨楼,纷飞雪,相思风,明月夜。我的琵琶,他的箫声,不仅仅束缚住了我和他,还有如织的人潮,热闹的街市。我的曲调已不配我的霓裳舞裙,不配艳丽红妆。
      我的弦落,他的箫停。人们意犹未尽,四处寻觅隐匿的吹箫人。而我早已急急地离开众人的视线,去寻那吹乱了我一池春水的锦衣郎。谁是梅花仙子,谁坐上了梅花椅,跟我从来就没有关系。
      我只知道,他回来了,春天便不远了。
      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只是按着箫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寻去,眼前尽是他的影子。
      十岁那年,父亲远游归来,不但带给我那一方极美的玲珑面纱,也带回了一个肤色如雪的少年。父亲说,今后少年便是单家的三少爷,取名——单战。
      我从没有见过那般好看的少年。不似大哥单征的冷峻坚韧,不似二哥单胜的倜傥风流,他就像我爱重的杜若蘅芜,无需色彩,无需妆点,无需招摇,便已自成一派,淡然地素雅着。当柔美的五官散落在那白玉般的面容上,峰眉,杏眼、挺鼻,朱唇,好个闲雅之态,雪霜之姿。他就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那杏眼里,莫测迷离,一潭幽碧。
      他住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练武,一个人发呆……爹爹说,他父母双亡,吃过很多苦,所以性格隐忍孤僻。这看在其他人眼里的冷漠古怪,让哥哥们和阿姐对他始终淡然如水,隐隐地带着疏离。连带着府里的奴仆下人也对他不甚周到。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要,仿佛单府只有他一个人,仿佛烟雨镇只有他一个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着冷漠,疏离着情谊。
      只有我,常常闯到他的院子里,缠着他说话。他从不拒绝我,只是用好看的杏眼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既乱且糟。我想,那时的我一定特别聒噪。
      直到那年冬天,下了第一场雪。单战哥哥的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玲珑剔透的雪人。我围着那个小人转来转去,然后在它的旁边垒起了一个同样的小人。我只是希望他推开窗就可以看见,有这样的人可以陪他一冬,不至寂寞。
      他看到了雪人,裹着藏蓝色的大裘踏雪而出,银锦靴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甚是好听。他走到我面前,只余咫尺,温暖的手掌覆上我已冻得煞红的脸蛋,温柔地摩挲着,“世上,再没有这般美貌且娇憨的女子了吧。”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话,第一次对我微笑,声音满是宠溺。我陶醉在他的温柔里,直直地看进他含笑的杏眼,“我可以抱抱你吗?”他仿佛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呆愣了一下,那一潭幽碧渐起波澜,“为什么?”我仿佛中了蛊好一般,“因为我喜欢你。”下一秒,我已经被他紧紧拥入怀中,耳边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几滴水珠滴落,浸入我的皮肤,也打湿了我的心底,荡起阵阵涟漪。然后,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十四年朝花夕拾,只有你这般待我,谢谢你喜欢了我,愿意陪在我身边。”
      于是,那个冬天变得异常温暖,明媚如春。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嬉闹,他长剑善舞,我琵琶妙弹,偶尔他也会吹箫相随。日子过得惬意且逍遥。
      两年转瞬即逝。当他已是十六少年郎,博姿英发意飞扬。爹爹说,作为单府的儿郎,需得保家卫国,点兵沙场。于是,亲自将家中的三子送到军营里,我的哥哥们,终于开始了少年成为男人的磨砺之旅。
      离别那日,少年少女,情思如潮。他站在我的院子里,微笑地看着我,一如初见时那般让我惊艳,“阿蘅,我会想着你,等我。”他的唇柔软潮湿,落在我光洁的额头上,我有些颤抖,于是紧紧依靠在他的怀中。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身上也有了杜若蘅芜的香。而我确实中了蛊,他下在我身上的相思蛊,我要等着他,也许再见时方能解开。

      此时,许是梅花椅已选出了新的主人,无数烟花已在雪空中绽放,绚烂至极。那些刹那芳华的花儿仿佛就在我头顶怒放,几乎碰到我的碧玉簪。来不及欣赏那般瑰丽的美景,我不停地在雪地上跋涉着,仿佛翻千山,过万水。我知道,那吹箫郎一定也正在如织人潮中寻我。我们之间相隔也许十步,也许五步……但一定步步惊心,因为我们已经许久没见,足足五个春秋。
      烟花爆裂之后,人群中却传来惊叫连连。等我反应过来,几个黑衣人已突兀地出现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我快步躲到一旁面具货架后,希望眼前的意外可以早点过去。
      极亮的月华下,那几个黑衣人目光狠绝,紧紧纠缠着包围圈中身披白裘的玉冠公子。那白裘与雪默默相容,那墨发与夜交相辉映。清冷、优雅,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看着空中绽放的烟花,淡然得仿若他面前的敌人已经随雪落入泥土之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好一个风姿独绝的男子。
      “看来,你们主子是等不及了。”男子终于把视线放在的黑衣人的眼里,竟也是那般狠绝肃杀。下一秒,正面交锋,刀光剑影。那男子一个利落转身,自腰间抽出一绕软剑,刚柔并济,克敌无形。
      寡不敌众,硬拼不智。男子的攻势逐渐减弱,可他眼中的狠绝却越发喷薄欲出。几个应付不及,致命的利剑已冲向男子的胸口。
      “小心!”没想许多,我站起身来,大声呼喊。他听到了我的提醒,尽管避过了心口致命之击,但还是被利刃刺中,胸口逐渐溢出红色的血液,仿佛妖艳绽放的寒梅。黑衣人恼羞成怒竟提剑向我袭来,来不及闪躲,我不住后退,雪剑上倒映出面上的紫色面纱,我紧紧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我好想念单战哥哥。这一刻,一绕软剑在我眼前横贯而过。这一刻,数颗玉珠从暗处射来,击落寒冷的冰刃。我竟毫发无损。
      不待我从惊恐中回神,人已随那软剑的主人飞扬于夜空之下。如果不是杀机四伏,也许我会为此兴奋不已,已有多年没再这般腾空而起,那带我凌空飞檐的小哥早已官拜副将,戍守要塞几年未回。此时,握着软剑的手紧紧地卡在我的腰间,很痛,却不能动。他有伤,使了轻功,一个差池,我并他都再插翅难飞。
      再次触及雪地,我已毫无气力。那如玉公子一手按压住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额头满布细密的汗珠。
      我想我们一定已经摆脱了危险,因为那只牢牢抱住我的手臂正缓缓下滑。没等我道谢相救之恩,他已没入雪地,雪白血红。
      这或许是我十七年的人生岁月里最为惊心动魄的经历。一座破败的小庙,一个受伤的男子,一场或许还会再来一次的追杀。我或许该受惊晕倒,或许该跑出去呼救,也仅仅是或许而已。我该感谢爹爹把我关在湖心小筑却为我找来天下奇书,还是该感谢兰若姑姑常常看着我不许出府却为我偷开府中后门,总之,我很害怕却不至失常。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恩人”从院落里拖进小庙内堂破败的神像后方掩蔽起来,我赶紧小心地用积雪覆盖住血迹、脚印,只盼那些黑衣人不要那么快的找来。
      待我收拾好一切躲进神像背后,才发现“恩人”似乎不太对劲。唇色黑紫,伤口处溢出的血液也浓黑得骇人。看来,黑衣人的兵器上定是浸了毒。
      不知道勇气从何而来,顾不得闺阁之仪,小心地拉扯开那受伤男子的衣襟,将毒水一口一口地吸出吐掉。所幸毒未深至,随着淤毒被清除,他的眉头得以渐渐舒展,唇色竟也缓过许多。看来,那些医书所言非虚。
      我长舒一口气,抹了抹唇间的浓色,瘫坐在地上。如果被蓝若姑姑知晓,一定会大为光火,短短几个时辰里,我已违犯多次她为我制订的闺秀则训。看来,罚抄、晨诵于我,半方作用未得,竟数毁于绣楼辰景阁那些“荼蘼”书卷里。
      月光越发清冷得厉害,一寸一寸吸掉周遭的温度,暗夜静得可怕。当身旁之人一口鲜血呕出,喷洒于稻草之上,我彻底地慌了。我伸手轻抚过他的额头,那滚烫的触感立时传导而来,再看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沾满红腻血渍的双手几乎凉透。这是发热的症状。
      “公子,公子……”我小声地唤他,试图让他醒过来,可他始终昏沉着,呓呓地喊冷。
      我立刻褪下那无比红艳的裘衣,裹在他的身上,不敢想该如何跟阿姐交代私自拿了她珍爱至极的衣裳,而且盖在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身上。
      闭眼,深呼吸。我试着让自己镇静下来,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救命。我不知道他是谁,是好人亦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我只知道,他救了我,我不能弃他不顾。
      于是,回忆着上一次我发热时兰若姑姑为我退热的方法,反复磨搓着他的手心,用雪浸湿手帕放在他的额头,后来,干脆抱紧他,以我的体温暖着。如此,折腾了一夜,才终于见他稍稍退了热。
      天刚拂晓时,雪才悠悠地停住。我亦累得再没有一丝力气,竟抱着那人睡了过去。可我并不知道,那个让我紧张了一夜的病人恰好于此时苏醒;也不知道,他几乎立刻发出了求救信号;不知道,他将一枚古玉放入我的手中,却在伸手欲揭我的玲珑面纱时选择尊重……
      后来,我在温暖中舒服地醒来,眼前灼热的火把堆,早已烘干了我的衣裙。哪里还有那受伤公子的身影,只有一枚温润却透着苍凉的纹佩躺在我的手心,并着对面乌墙之上风骨刚劲的字迹,映照在火光之下。“救命之恩,纹佩为报。天下金玉,任汝所求。”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病人”。如果他不想别人看懂,我也只能好人做到底,将那字迹用火棍涂抹掉,便急着往家里去,想想也知道,那名满东阙的国侯府,定然已被我闹得不得安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最后一更。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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