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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综武侠魔教左使 ...

  •   我从沙坑里爬出来,冷不防被腥冷的风激得打了个喷嚏。
      天色幽沉沉的,抬头只能看到一挽凝烟似的残月,从轻雾的云层后透出凄凄的银光来,寒浸浸又无边无际的沙漠仿佛披了霜的漆黑铁衣,沾着刀光剑影般的冰冷。
      寒气无孔不入,我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我试着从脚下的尸体身上扒件衣服避寒,却发现男尸自脖颈到胸口齐整的裂开,涌出的血液染红了整件上衣,又紧紧黏在皮肉上,强行扯下来估计就是剥半张皮。
      我有点为难的挠了挠头,当上圣教左使后我基本很少干这种缺德事,一时间还有些赧然。我扔下这具男尸,心道总不可能这么多人找不到件能穿的衣服,翻开了倒在一旁的女尸,低头一看,又是道横腰的刀伤……我硬着头皮把沙坑里的尸体翻了个遍,几乎所有完整的尸体都有着凌虐的伤痕,连小孩子都不放过,顿时对行凶之人大为唾弃,想着若是以后看到定要捅他几刀。
      我死前,在教中主掌刑训,偶尔被教主派出去灭个热血上头想围剿圣教的宗门,死在我刀下的更多的是看不顺眼的烂人。我四岁起就开始杀人,实在没资格让他人不草菅人命,可遇到欺辱弱小取乐的,又有种不太舒服但不好指责的心情,因为我真想不出那些残忍又低劣的主意。我的想法是,你独自丑陋没什么关系,你搞得别人家破人亡,还他妈很得意,这就太烂了。我令天下闻名色变的凶名,大部分是因为教主刚上任时,我孤身一人千里追杀,将上代教主手下逃跑的烂人,从各国势力密不通风的保护下,揪出来杀了个干净。
      教内稳定后,教主又常带我游山玩水,我有幸在山间茶肆见识了自己小儿止啼的名声。那次,茶童不慎把滚烫的茶水泼了我一身,茶博士赶忙上来赔罪,转头教训茶童再笨手笨脚下去,魔教左使就会把他抓走吃了。我一时陷入尴尬境地,不晓得是按着茶博士的期望去吓唬茶童,还是老实告诉他们我就是魔教左使我从不吃小孩,但想到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吓死,只能假装没听到,专心致志的擦衣服。
      教主指尖轻敲桌面,唇角滑出淡淡一笑,对我道:“阿离,这世间最容易教人向善的,却是他人眼中的恶,你说可不可笑?”
      说这话时,教主似乎出神的凝望着漫山青松,墨绿山岭望之不尽,风拂动他的发带从肩颈流到身前,山光与竹帘的影子从他身上交错而过,一股近乎坦诚的阴郁伴着山莓的甜香渐渐散开,又冷,又美丽,所有的所有,都像是虚无游离的幻觉。
      教中男女爱好各异,但大半人的终生理想都是睡到教主,这些人私底下评价教主属于仙魔各占一边,风雅俊秀的男人带一点迷失自我的欲念,就是这点让人无法自拔。
      我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表示这个笑点有点难理解,能不能给点提示。教主沉默半响,让我别想了。
      他说,阿离,你这样就很好。
      我一直很好奇教主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圣教中人大多认为我脑子有问题,他们惧怕我的刀法,不敢当着我的面骂我,比如我是教主养的一条狗,而我却并不觉得小猫小狗和人有什么区别。再者,他们其实都想岔了,教主才是我养的狗。

      我九岁时,在圣教的淬炼营偷偷养过一只狗崽。
      淬炼营的生活枯燥又压抑,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动辄被教官打得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体面点的时候。我远猜不到未来会怎样,我能想的只有下一刻,期望明天都是很奢侈的事情。许多人无法在沉默中爆发,只能在沉默中变态,我和一堆逐渐定型的心理变态生活在一起,每天精神都高度紧张。
      更多细节记不太清,或者说在捡到那个瘦弱的小狗崽前,我的记忆都是苍白枯萎的。灰暗的巡场,连绵不绝的冰冷刀光,唯一能当做点缀的,也只有血液的鲜红。所以我总觉得那些看到鲜血就发狂的人像斗牛。
      狗崽教主就在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钻到我的被窝里,后来我想它那时应该是被冻傻了。我被惊醒,掀起被子端详这只闯入者。狗崽不正常的痉挛着,痛苦的缩成小小的一团,两片薄薄的圆耳朵,颤抖的搭在脸侧。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是垂死挣扎的存在,却有我从未见过的惊人求生欲,简直像是执念一样,足以让围观的人都感到颤栗。
      想了又想,手无举措半天,我最后轻手轻脚的把它抱在了怀里,用自己胸口的一点热气温暖它。
      夜漏深长,铁马撞檐,狗崽教主被捂得暖烘烘的脑袋抬了抬,我看到它乌沉的眼睛,仿佛久等黎明不至的漆黑长夜。困兽的凶狠蓬勃在它每一寸皮毛上,又有一股受尽苦难的孤恨,在它眼中汹涌。
      这比人还像人的犀利眼神,让我一直觉得自己养了只会思想的神狗。我没完成训练被克扣吃食,它也默默忍受比平时少了一大半的饭菜,从不叫着抱怨,只是在我埋头猛吸它肚皮时,会受不了的用爪子猛拍我的额头,再轻巧的从我怀里跳出来。
      我把它藏在身边的那一天,才是我记忆的开端。
      我终于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活法,有训练和杀人之外的可以做的事情,我休息的小屋子,我分配下来的食物衣物,还有我从不离身的刀,我都分了它一半,只是后者它好像不太喜欢。不过没关系,我告诉它,再过两年我出淬炼营,按我的资质,到时候也是个有品级的杀手,它喜欢什么我都能找给他,扔了听响都行。
      小狗崽静静的听完,也没有呜呜叫也没有跑过去蹭我,它真的是一只很不粘人又高冷的狗崽,比偶尔来淬营视察的几个护法都讲究。它的身体颤了颤,将自己蜷缩起来,摇了摇尾巴,闭上眼睛睡觉。它能听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他而已,也安心的睡下。
      第二天,我在天蒙蒙亮时醒来,照例抱起狗崽吸一口肚皮,它这次却没有挣扎着逃跑,而是抬起前爪,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青金色的晨光隔着窗纸隐隐照进来,溶落一潭淡金色的光泉,几片雪花飘零阑珊,落在掉漆的木制长廊上,薄花流水,刹时动人。
      它用清潇而平和的目光注视我,我在寒冷的风中听到铃铛的响声。
      我想,这样待下去也很好。
      然而该想法只持续不到半年,我十岁那年,教官说我会成为圣教百年来最出色的杀手。我听完没什么想法,只对圣教竟然能苟活百年感到惊讶。此言一出,倒是其他人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开始屡屡对我炫耀智力,比如冷不丁背后捅我一刀,下个药,设计让我触犯教规……我身无长物,只能对他们炫耀武力,于是屡屡揍他们。
      每个杀手在学杀人之前,都会被耳提面命的教育不能付出感情,它会让杀手的刀变钝,我当时没听明白,不过我很少有听明白的时候,并不在意。后来,我看到被开膛破肚,即将架上火堆的狗崽,又看到了同营的少年,他装模作样的邀请我一起加餐,突兀的想起这句话。
      我挥出的刀很快,也很稳,刀光自空中划过,仿佛夜空中亮起的一溪霜月,无声的流过漫天星海,又化作脖颈间一点殷红的血。
      我从未挥出这么完美的刀法,直到之后我辅佐教主上任,才终于明白,感情其实是杀手的宿敌,杀手可让生者死,感情却能让死者生,我的刀绝不会因为感情变钝,只会更加锋利。我像活死人一样长到十岁,不过是顿悟了一手刀法,还搭上了狗崽的一条命,颇为不值。
      闹事的其他人万万没想到我敢下死手,脸上血色尽失:“淬炼营不可同门相残!你不怕被刑堂惩罚吗!”
      我看了眼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狗崽,它已经不动了,我想到今早出门前,它停在破败的草坪旁唯一一朵金盏花旁,目送我前往训场,它眼里有小小的花影。我忽然有种被漫天冰雪侵袭全身的感觉,很长时间里,我一动不动,仿佛忘记了自己就是那恶劣环境里活下来的孩子。
      我说:“我不在乎。”
      我提起刀,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骂我疯子,也纷纷拔出武器。反正砍了同门,我也不可能活下去,拉几个垫背的也不亏。我这样想着,就看到原本倒在一旁的少年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里,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我瞪大眼睛,思考是补上一刀,还是直接把他砍成一段段不能再起。
      围观的人趁机散去,诈尸的少年也终于坐正,他捂着喉咙拼命咳血,从眼尾掠来十分复杂的眼神。
      这眼神太熟悉,我当场愣住,心道没听说过吃个狗也能被夺舍啊,这到底是狗崽太强还是我砍的那小子太弱。又呆呆的想,以后自己千万不能随便吃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见我久久未动,少年的眼神慢慢变了,我在刹那感觉到了一股冷冷的杀意,立刻凝神四下搜寻,又找不出人。我感觉很奇怪,收刀归鞘,对他说:“有杀气,这里可能有埋伏,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吧。”
      少年摁住我扶他的手臂,如墨瞳色定定看向我,沙哑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有被震撼到:“你还会说话?”周边的杀气又忽而散去,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思量待在外面总归不安全,于是架起他的胳膊,又忍不住问他,“你会飞吗?”
      他没有回答,依旧用那冰冷如金属的眼睛看我。他端详人时的目光微微低垂,有种冷眼众生的感觉。
      他问我:“我,如今这样,你,不怕我?”
      我说:“喉咙疼就少说话。”然后像抱狗崽一样把他打横抱起来,小跑着去找大夫。
      少年躺在我的臂弯,右手虚扶在我的颈侧,我感觉脖子冷冰冰的,低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怔忡的盯着自己的手心,又慢慢放下。
      像是把累世不绝的苦难和孤独都排出来一样,我听到他长长的,缓缓的,吐了口气。
      那夜星光璀璨,檐楣下的灯笼投下清晰的影子,我抱着他,看见一盏灯影的脑袋踩着另一盏灯影的脑袋。

      我和杀狗凶手结为好友的消息惊呆了无数人,好几天,周围人打量我的眼神都很诡异,特别是参与屠狗事件的。我听见他们小声说我绝非平日表现出的呆头呆脑,实则心思深沉,手段超然。我搞不懂他们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变成人的狗崽躺在床上养伤,见此,含笑问我还恨不恨他们。
      我总觉得自己要是点头,他就能悠然从床上起身,拖着病体把那些人杀光。
      我摇了摇头,问他:“恨是什么?”
      他怔了怔,随后,古怪一笑:“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必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这就是恨。”
      我没想到狗崽说起人话来,我竟一个字听不懂,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诚实道:“太复杂了,听不懂。”
      他微微睁大眼看我,良久,忽然很温柔的笑了。
      那笑容如同蜻蜓点水,却似乎晴光从冰棱后迸出,瞬间照亮了他的眉眼,让人想起水墨晕开的画,以及一切清雅剔透的事物,就好像,他本来就该是这副模样。
      我在之后思考他这个笑容的含义,却总不得其法。他与我待在淬炼营四年,十四岁,我们出淬炼营,成为威震西域诸国的圣教杀手,得上代教主赐名。
      搬入新居的那天,他告诉我,他不是我养了大半年的狗崽,也不是死在我手中,后又被赐名的天字伍柒,他只有一个名字,太子长琴。我想了想,说自己被卖入圣教前没有名字,只记得阿娘唤过我阿离。
      屋内光线恰到好处,他微微偏头,道:“阿离。”
      心脏就像被人捏住,一股无所起,无所终的微妙爱怜,令我脑海一片茫然。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注视他的眼睛,应道:“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综武侠魔教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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