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服后山约一架》天狩十六夜

4、闻人柳 其二

　　从前我是不怕黑的，血雨腥风的魔窟，阴风阵阵的鬼洞，如梦似幻的妖境，天南地北，哪都闯过。

　　可我再活一次，却对黑暗有了莫名的恐惧。

　　每每入夜，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滋味我已体会了五六回，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像是定了身，发丝垂落眼角，痒得厉害。连转动一下眼珠子都做不到，更别说是抬手挽发。

　　眼下已是第七回了，我坐在桌案前，动作还保持着白日翻书的姿势。

　　我不由叹了口气，一旦陷入回忆忘了时间。倘若有人能替我点盏灯就好了，不用麻烦，我自会躺回床上去。

　　七日以来，这扇门再次被推开了。

　　我转不了头，也开不了口去问是谁来了。我沉默着，他也沉默着。我知道那不是小师妹，换作是小师妹的话……不知怎的，我有点想笑。明晃晃的光亮由远到近，很快，笼罩了我的身躯。我缓缓转过身，脖颈骨节咔咔作响。

　　“师兄，这里冷。”他一手捏着张燃了的符纸，一手轻柔的捻起我眼角的发丝。

　　我想我本该起身拥抱他的，又或者照着他胸口给上一拳，疏解我忍了这么些天的苦闷。

　　彼时我竟倍感毛骨悚然，唰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闻人师弟。”

　　他听我这样喊，笑容愈盛，离我愈近。我看到他眼中倒映着我的脸，死灰一般，仓惶、枯槁，没了生机。

　　是了，我已逝去一甲子。不复当初，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皆是自信，摘花飞叶，乘奔御风，与我无缘。我不过是另一意义上借尸还魂的亡灵。

　　“云师兄。”

　　闻人柳穿了件鸦青色道袍，身姿挺拔，仿若修竹裂半，身侧隐约环绕着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自威。

　　他已是百年后的闻人柳，而我还是百年前的云想容。

　　我顿时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不是丢脸，腿酸脚麻，血液凝滞，身体不听使唤了。

　　闻人柳说，我很想你，师兄。

　　他弯下腰将我整个打横抱起，走向里屋，符纸燃尽，明光消失，化作飞灰，飘零落地。

　　不，我不想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不愿见你。

　　……是不是你？闻人柳。
　　将我制成了……活尸？

　　我下山的时候忘了带盘缠，行囊轻轻，一套换洗衣服，一支狼毫笔便是所有。彼时的我尚且年少，脸皮子还没有到厚比城墙的程度。断然做不出前脚刚迈出山门，又收回来的事情。

　　我往山下溜了一圈，绕路去了后山悬崖。

　　师父这人向来是懒，挑选的山峰离最近的镇子只隔了一座山，后山有悬挂瀑布，亦有断崖深坑，普通人是爬不上来的。

　　再加上后山这一带又是我的地盘，师父很安心的将任务交给了我。

　　“嗳，乖徒儿啊，你呢，是个阵修。后山那块地儿教给你练练手了啊？”

　　说罢，他留了几张图纸给我，摆摆手走了。

　　我？……不是，师父，我就是个画小人的。

　　半推半就，我无奈地摊开图纸研究了阵法，护山大阵所耗精力太多，我没那个空，偷懒改良成了一个小型阵法。里面的人不准外面的人进来，如果外面的人想要强攻，就会被转移到山谷深坑，享受一连套“别想回来”的优渥待遇。

　　也是偶然间，我发现半山腰有个藤蔓遮盖的小洞，仅容一人通过，洞的尽头是个缩小的转移阵法。

　　我是不大懂布阵的人怎么想的……意义何在？不如改良一番，当成据点。

　　耗时一个月又零二日，我参悟透了它，动手改阵，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一个双向来回，挪移空间的阵法。

　　所以我偷偷溜回来的事，没人知道。

　　我的房间向来很乱，不大收拾，尤其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愿出门，乱涂乱画，废纸满地，书籍乱扔，竹简能从床这头滚去书桌脚那头。

　　闻人师弟合该是嫌弃我的，我这人不懂收敛，爱就是爱了，哪怕是请闻人师弟来我房中研究阵法，我也没能想到要好好收拾一番，留个还不错的印象。该怎样乱就怎样乱，脸皮厚的堪比城墙拐角，难怪人家瞧不上我……自个不好的一面能叫他看去，可真长本事。

　　心大呗。丢人。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该走的坦荡荡，步子踩的飒飒生风，衣袍猎猎。

　　我打算拿了银子就走，一掀床板，躬身踩入仅容一人肩宽的地道，反手扣着床板盖好。一片黑黢黢的，看不明朗。我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泥土气味扑鼻而来，引得我直痒痒，想打个喷嚏舒服舒服，地道空气稀薄，我低下头，屏息凝神，缓缓挪动步子走着。

　　走了约莫三尺远，却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吱呀一声，无人在此，无人静候。

　　我没想过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