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江山》笔落江山

20、活菩萨

　　张謇这一考，不算十分完美，但是有翁同龢主考，直接将第十一名的张謇，拔到了第十名。

　　翁同龢是不承认自己帮忙作弊的，他是真心觉得张謇的才情和实干精神难得可贵。

　　毕竟考的是文章，不是算数，算数是有标准答案的，但是文章没有，第一名和第二名有什么区别？靠什么区分？自然是全靠主考官赏识。

　　张謇在殿试上对答如流，又经帝师翁同龢极力推荐，光绪皇帝自然不会为难他，然而这还没完，皇帝问完，他还得去叩谢太后恩典，毕竟这一届恩科考试，是为了太后六十大寿增设的。

　　他当场给太后写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太后寿诞六十花甲轮流转返老还童千千岁，下联是：佛祖治国二圣临朝天地应大清江山万万年。

　　太后一听这二圣，将她的位置提到了跟皇帝同等的高度，顿时欣喜不已。

　　慈禧太后高兴道：“此人有状元之才！”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流传了出来，虽然还没放榜，但是太后这一句，张謇基本已经成为了内定的状元。

　　虽然翁同龢又被溥年气走了，但是溥年对张謇还算厚道，他便仍然来国公府内教书，等着放榜。

　　皇榜，很快就放下来了。

　　不出意料，张謇果然一甲第一名的状元。

　　国公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甚至辅国公都亲自来跟张謇道贺，毕竟新科状元出来自己府里，与有荣焉啊。

　　无数达官贵人来朝他贺喜，有人问他高中心得，张謇是机灵人，他内心虽然觉得主要是因为自己苦读多年，内腹还颇有点文采，但是最重要是得到了贵人的赏识——翁同龢，没有翁同龢，他甚至到不了殿试。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把翁同龢供出来，于是他灵机一动，说：“多亏了溥年小少爷。”

　　来贺喜的众人惊讶的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謇说：“我曾听闻溥年少爷出生时，有神鸟来贺，辅国公将此祥瑞报给宫内，光绪皇帝亲赐他为大清福子。”

　　溥年当时出生时，让辅国公吹捧的，确实颇为轰动，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所以大家大都忘了此事，直到张謇今日提起，众人才隐约记起来，皇帝确实赐过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封号。

　　张謇又道：“我听闻之后，大为欣喜，连忙拜了溥年少爷，希望沾沾福气，说来也怪，自从拜了三拜，我原本焦灼不安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冥冥中，仿佛有无形的气运影响着我，直到考试的时候，头脑清明无比，文章信手拈来，犹如神助……”

　　新科状元张謇将溥年说成了菩萨，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这件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大清封建迷信甚重，人们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错杀，不放过的精神，传说迅速发酵，火遍了整个京城，成为了大街小巷，上至一品大员，下直黎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人觉得一位新科状元会骗人，他为什么要骗人？

　　所以溥年时隔六年，又成为了一个传说，这次，这个传说不仅有神鸟来贺，皇帝赐福，还有文曲星下凡，顿时提升了不少传说的完整性和可靠性，使得整个故事听起来更加趣味横生，引人向往。

　　皇榜下放，科举考试圆满结束，没有出现什么舞弊贿赂的现象，光绪皇帝心头放下一块大石，而且朝鲜那边迟迟没有日本异动的消息传来，所以他最近颇为高兴。

　　一放松，他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日子带狗进书院蔑视圣人的溥年。

　　现在他有了精力有了时间，终于可以抽出手来对付他了，但是他想了半晌，觉得抄书罚写字，对溥年来说不痛不痒，打板子的话，又想起溥年早产，身体不太好，太医院的白太医经常去给溥年诊治。

　　但是不打他一顿，他出不了这口恶气！

　　于是他亲自派了人去国公府，让溥年进宫，他要亲自收拾他！

　　派出的宦官迟迟没有回宫，好不容易回来，一脸震惊，欲言又止，光绪皇帝见他没有将人带回来，怒道：“难道溥年敢抗旨？”

　　那宦官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

　　光绪皇帝又问：“他又作恶捣乱了？”

　　那官宦又道：“没有没有。”

　　光绪皇帝怒了：“那他怎么没来？”

　　那宦官哭丧着脸，噗通就给光绪皇帝跪下了，说：“奴才无能，奴才无能啊，奴才在国公府外排了半天队，也没能排进国公府，这眼看着宫门快关了，奴才还要回宫复命，这才不得不赶回来啊！”

　　光绪皇帝愣了一下，问：“你在国公府外排队？排队做什么？皇上宣旨，还要排队？”

　　那宦官又道：“奴才喊了宣旨，可是国公府外那群百姓他们不听呀，他们骂奴才插队，说敢插队就打死奴才！国公府的下人也都忙得不见人影，奴才实在是见不着溥年少爷啊！”

　　“百姓围在国公府门口？”光绪皇帝大惊，忙问：“是辅国公欺压百姓了，还是溥年搜刮民脂民膏，强买强卖了？朕要为百姓们做主，这等大清的蛀虫，朕绝不姑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赶紧说清楚！”

　　那宦官一脸的匪夷所思，不敢置信，他道：“皇上，外面百姓不知怎么的，都说溥年少爷是天上菩萨下凡，能给人赐福，据说出生时有神鸟来贺，又有皇上亲赐大清福子，他们都说，新科状元张謇，就是拜了溥年少爷，才高中的，这件事在京城都传疯了，百姓们都在国公府外排队，想拜一拜溥年少爷，沾沾福气。”

　　他越说，脸色越古怪，道：“奴才听闻，有人家里是秀才，就打算拜一拜溥年少爷，希望高中状元，有人家里穷，想拜一拜溥年少爷，来年发大财，有人不能怀孕，就想拜一拜溥年少爷，希望能怀个双胞胎……”

　　“……”

　　光绪皇帝越听越过分，连忙打住，说：“就算是神仙，还得分清个财神文神送子观音，怎么到他这儿，就不分三六九等，五谷杂陈，状元财神观音全包了？大罗金仙玉皇大帝也没他管的宽啊！”

　　那宦官道：“奴才也是这么问排队的人，可是他们说，就算不成，沾沾溥年少爷的福气也好，毕竟这是皇帝和状元都承认的大清福子啊……”

　　光绪皇帝：“……”

　　一盆屎，隔了六年，从天而降，噗通砸到了他头上。

　　光绪皇帝打死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他什么事儿，可偏偏还真是他的锅，他当年为什么要脑子一抽，赐这么个名？

　　嗯……他当年大概只是想嘲笑嘲笑辅国公罢了。

　　他脸颊抽了抽，问：“新科状元张謇，怎么说的？”

　　那宦官道：“张謇说，拜了溥年少爷之后，原本科考前焦灼不安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冥冥中，仿佛有无形的气运影响着他，直到考试的时候，头脑清明无比，文章信手拈来，犹如神助……”

　　光绪皇帝又沉默了，没看出来啊，这张謇竟如此迷信！

　　只不过，这年头的封建迷信，是个很玄的事儿，谁也不信，谁也不能不信。

　　百姓如此爱戴溥年，光绪皇帝反而不太好打他板子了，便说：“你明天去国公府，把溥年这位大清福子，给朕请进宫，太后大寿了，朕要让皇宫沾沾这位大清福子的福气。”

　　……

　　国公府外灯火通明，百姓们打着灯笼，说见不到溥年少爷就不肯走，问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说就想拜一拜，沾沾福气。

　　辅国公没辙了，老这么堵着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啊，什么神仙，当时那神鸟怎么来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本来只想是图个喜庆，让太后赏赐点宝贝的，谁想到被皇帝给嘲讽了回来。

　　他是个不计较的，见事态如此，就顺驴下坡，领着溥年的领子把他按在门口，冷着脸说：“你赶紧给他们赐福，你们赶紧拜，拜完赶紧走，别堵着门口。”

　　百姓们果然欣喜若狂的拜了拜，口中高喊着：“溥年少爷赐我一个状元！”

　　漆黑的夜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跪在地上，手里挑着一盏盏灯笼，在夜里散发着幽幽的暗光，这哪里像是来拜佛的，这是中元节来祭拜的吧，整的跟□□似的。

　　溥年脸色有点发僵，这他娘的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这群发狂的民众还不得将他祭奠了？

　　他不自然的笑着，说：“可以……”

　　他刚说完，下一个人接着道：“溥年少爷赐我一对金元宝！”

　　辅国公本来看热闹的神色顿时拉着下来，怒道：“你去求财神吧，滚，下一个！”

　　下一个连忙道：“溥年少爷赐我一对双胞胎！”

　　辅国公回头看他，神色古怪，问：“怎么，你这儿还管着生孩子呢？”

　　溥年：“……”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拜神的人，溥年若有所思的想着，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头子，这不是个好现象啊。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第二天，听说昨日民众们请愿成功，本来就蠢蠢欲动，或者凑热闹的人，纷纷慕名而来，要求拜一拜活菩萨。

　　国公府今日大门紧闭，府内下人众志成城，连厨房下人都不准出去买菜，他们决定了，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把这几天挺过去。

　　众人看这架势，本来打算走了，忽然跑来一个男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也不管国公府的门开不开，只管激动的大喊道：“溥年少爷，多谢你啊，沾了你的福气，我娘子昨晚生了！一对双胞胎！母子平安！少爷大恩无以为报啊，我这就去寺庙给溥年少爷捐一尊铜身雕像！”

　　百姓们一听，这还得了！

　　原本被传的已经够神的传说，再次升到顶峰。

　　不止百姓们疯了，趴在门口听墙角的溥年也抽了抽嘴角。一想到自己要被百姓们供奉起来，溥年就吓得面无人色。

　　且不说什么封建迷信，这让百姓给供奉铜像，可是连太后老佛爷都没有的待遇啊，被皇上太后知道了，他这□□头子一个煽动百姓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这可是动摇皇室根基，要砍头的大罪啊。

　　辅国公酸溜溜的看着儿子，问：“被百姓当成活菩萨拜是什么感觉？”

　　溥年咬牙挤出一个礼貌而得体的微笑，说：“太优秀，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