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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刀出鞘 ...


  •   今天下朝后,辅国公召集了府中本就不多的幕僚,说了一下朝政。

      这是他的习惯,每次下朝回来之后,他都把朝堂中发生的事跟幕僚说一遍,把皇帝交代给他的工作,统统丢给属下,完成任务,再把成果汇报给皇帝。

      以溥年之见,辅国公对清朝的作用之大,相当于一部会传话的智能手机。

      为了进一步了解局势,溥年每日费尽心思,哭闹傻笑的赖着不走,只为躲进辅国公的书房垂帘听政,今日终于被他听到点有用的情报。

      “太后三年前就颁布懿旨,军机处大臣全班罢免,让恭亲王奕欣退位,军机处领班大臣交给了礼亲王世铎,总理衙门总理职务交给了庆亲王奕劻,但是恭亲王迟迟到今日才肯交权,萧参谋,这事儿,你怎么看?”

      幕僚们沉吟半晌,最终辅国公的心腹萧参谋,萧崇率先展开折扇,笑着开口道:“大人,这事儿,属下觉得当年战败,倒是不怪恭亲王。”

      辅国公冷哼一声,说:“当年中法军队在越南兵戎相见,清军数万大军,在恭亲王的指挥下溃不成军,节节败退,未胜一战,不怪他怪谁?”

      萧参谋摇了摇头,他作为辅国公的幕僚多年,对辅国公的秉性了如指掌。

      辅国公的父亲,也就是道光第五子爱新觉罗·奕誴,惇勤亲王。

      惇勤亲王性粗荒,书读得也不好,不受父亲道光帝的喜欢,在政绩上也不如六弟恭亲王奕欣,常常被恭亲王奕欣所嘲讽。

      而辅国公跟恭亲王的儿子载滢贝勒是死对头,两人从小就上房夺瓦,下房抢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互不顺眼,前仇旧恨交加,辅国公越发不喜恭亲王一脉。

      因此遇事处处贬低恭亲王。

      对此等朝政敏感度基本为零,看不清局势还得理不饶人的辅国公,萧参谋整天提心吊胆的捏着汗过日子,他觉得恭亲王没有在权势滔天的时候,一脚踹死处处给他拖后腿的辅国公,实在是看在叔侄之情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他仔细描绘着扇面上的山水,缓缓道:“鸦片战争之时,列强兵力何其强大?太后又不瞎,如何看不清?当年派兵出战,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意不在支援越南,而是需要一场败仗作为理由,罢黜功高震主的恭亲王,可是手握军机大权的恭亲王岂能这般好欺负?”

      辅国公在桌案前把玩着他新得来的薰炉,说:“都是恭亲王指挥不当,数万清军打不过劳师远征的区区几千法国人,说我不学无术,我看他才是纸上谈兵,徒有其表,跟他的色鬼儿子一脉同源。”

      政治谋臣说话都是隐晦的,毕竟万一猜错了就不好了。

      奈何辅国公政治敏感度不高,萧参谋通常都把阴谋揉碎了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他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说话更直接的谋臣了。

      眼见辅国公还沉浸在贬低恭亲王的圈里出不来,萧参谋有点着急,一把扣了折扇,说了最后一句。

      “属下觉得,亲王得讨好太后,方才能有一席之地,日后见了载滢贝勒,才好对付他啊。”

      这句话,辅国公听进去了,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萧参谋说的甚是有道理,我决定明日就进宫见一见太后。”

      他慵懒地伸了伸腰,说:“皇帝赏的天龙香,就是不一般,嗅着就跟要升天了一样。”

      这是皇帝赏赐给他的天龙香,他一直舍不得用,今早恭亲王一脉倒台,他心里高兴,就把这香给点了。

      天龙香,果然不负盛名,香气醇厚,古风四射,据说有开中益气,开慧益智之效。

      溥年闻到这香,觉得此香恍如妙法,仿佛有统摄诸根,归聚散幻之心,如入不动之境的功效。

      萧参谋走到门口,闻着门外吹来的清风,忽然头脑一阵清明,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熏香中的辅国公。

      他如临大敌般走到桌案前,小心的将熏香抱起来,说:“王爷,此天龙香可以赏给属下吗?”

      辅国公睁开眼就见萧参谋已经不客气的将熏香抱在了怀里,他瞪了一眼,然而萧参谋老神在在,辅国公估摸着此刻抢回来有点掉价,只得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难得萧参谋有看上眼的,拿去吧。”

      萧参谋笑了一下,看了辅国公怀里安静趴着的小孩儿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那就多谢亲王的赏赐了,还没来得及恭喜王爷喜得贵子呢,不过小少爷身体弱,最好还是不要闻太多熏香为好,尤其是宫里赏的。”

      溥年忽然警惕起来,萧参谋话中有话,难道光绪赏给辅国公的熏香有问题?

      “这孩子娇贵,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可惜辅国公显然又没把握住重点,我不由得为自己担忧起来。

      为了打入最高权势圈儿,也为了完成每日任务,他跟辅国公斗智斗勇,死皮赖脸的抱着辅国公大腿不撒手。

      如此纠缠虽然烦人,但是毕竟是亲儿子,年龄又小,因此辅国公为此非常自豪,常常跟人道:“定是这儿子前世欠了我一笔钱,这辈子来还债的!”

      溥年忍住尿意,给他留了点面子。

      他不由得有点后悔,觉得自己附身的太草率了。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个附身的,作为天地一缕孤魂,只要是阳气已经彻底消散,身体器官没有缺斤少两的人,他都可以让对方回光返照。

      他第一个附身的,说了大家可能不信,是今年十三岁的光绪皇帝的私生子。

      清朝规定男子十六岁,女子十四岁可以通婚,作为皇室,通婚年纪更小,一般十三四岁就结婚了,但因为身体发育不完全,所以女子生育危险性极大,且夭折率很高。

      公元一八八八年,光绪大婚,此时,他才十三岁,皇后是慈禧太后的亲戚,叶赫纳拉氏,未来的裕隆太后。

      谁都不知道,在光绪没有结婚前,他跟一个宫女已经有了孩子。

      这个宫女虽然年龄小,但是胆子不小,不止勾引了光绪,还暗地里怀了孩子,甚至想瞒过太后偷偷生下来。

      他第一个附身的,就是她的孩子,因为宫女身体发育不完全,又在宫中劳累吃苦,她的孩子滑胎了好几次,都是他附身在她肚子里,给她孩子保命。

      溥年当时还很天真,跟她的想法一样。

      她希望母凭子贵,从此宫女一跃升为妃子,溥年也知道光绪没有子嗣,如果他逆天改命成了光绪帝的孩子,等光绪死了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大清下一任皇帝。

      从此登基为帝,发展经济,驱除洋人,光复中华,后宫三千,走上人生巅峰。

      谁料,想法虽好,天命难违。

      他在那宫女肚子里待了八个月,眼看就要出生的时候,光绪帝突然大婚,那宫女就被太后一杯毒酒赐死了。

      这个该死的老巫婆,误我光复中华之大计!

      他的计划夭折了,但是还不死心,再一次附身,让那八月胎儿顺利生产。

      没想到,上天保佑,她怀的竟然还是一对双胞胎,这更增加了他存活的信心。

      古有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双胞胎作自古以来就为皇室之禁忌,但不会杀掉其中一个,而是会直接剥除他们的继承权,除非其一生后不久早夭。

      但是清朝不是嫡长子继承制,只需嫡子即可,不必是嫡长子,所以并不排斥双胞胎。

      光绪的遗腹子,从母亲的肚子里死而复生,他料定了慈禧太后绝不敢杀。

      如果太后只是毒杀一个后宫妃嫔的话,就算此事传了出去,太后惩治嫔妃,也是名正言顺的,但是如果太后毒杀的是两位顺利生产的皇子,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子是姓爱新觉罗的,太上祖宗的嫡亲血脉,是整个大清的国脉,何况当今皇嗣本就稀少,每一个皇嗣都是大清的希望,而太后却姓叶赫那拉,太后不经过皇帝允许,暗自毒杀皇子,还一次毒死两个,这是彻底蔑视祖宗,毁亲灭国啊!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在宗族律法上,可是天大的死罪,权倾朝野的恭亲王奕訢都能因为战败而下台,在不容质疑的祖宗制度下,就算是慈禧太后,也担不起灭杀皇子的罪名。

      且不论皇帝得知后,会跟太后彻底反目成仇,便是皇亲国戚,宗族大臣们,也不能轻易将此事揭过。

      他认定了慈禧太后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因为此时光绪帝跟慈禧太后并没有正式决裂,她根本没必要下此毒手。

      果然,慈禧太后面对两个皇子,犹豫了。

      但是溥年却心凉了,两个八月怀胎的早产儿,其中他附身的那一个,是个残疾。

      溥年泪流满面,二选一的几率,他为什么附身了一个残疾……不过他也知道那是没办法的,因为双胞胎里,只有他附身的这个孩子是个死胎,另一个孩子依然生命旺盛而顽强的活着。

      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成为一个残疾?就算是皇子也不行,因为历史上根本不会容许残疾人当皇帝。

      所以他选择了重新投胎。

      慈禧太后将他的遗体和那宫女一起埋在御花园最大的那棵槐树底下。

      溥年在那宫女肚子里待了八个月,最后计划夭折,彻底耗费了他的耐心,他不想再等了,恰好辅国公夫人小产,阴气大盛,所以他选中了辅国将军府。

      春夏之交,天气渐暖,溥年依然常常冷地打颤,辅国公给儿子捏紧了脖子上的小狐裘,不让一丝凉风透进来。

      因为国公夫人小产,这个孩子本是要死的,被他附身之后,虽然活了下来,但是脉搏一直很弱,府里郑大夫说他活不过两个月。

      然而,现在已经大半年了,溥年已经会喊爹娘了,府里都说他是神童,郑大夫给溥年把脉,又说他活不过一年。

      辅国公很惋惜,他也觉得溥年活不久了,因此对儿子常常赖在他身边的行为很是包容,去哪儿都喜欢带着儿子。

      如果把清朝比喻成一家股份有限公司,股民就是满洲贵族与极少数汉族官僚,目前的法人表是光绪,董事长是慈禧太后,辅国公就是走后门的亲戚,在公司的职位随时变动,全由董事长和法人代表一句话。

      辅国公对清朝公司的运营毫不关心,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的讨好董事长慈禧太后,只为升官发财。

      就在他礼物送完,好话说尽,终于争取到几个油水可期的官位时,清朝近几年发生了一些在他眼中不大不小的事。

      甲申易枢之后,已过天命之年的恭亲王奕欣,在挣扎几年之后,终于弃权。

      张之洞麾下大将,前线总指挥官冯子材,取得镇南关大捷,是中外战争史上第一次不败之战。

      李鸿章签署了以后世眼光来看有益无害的《中法新约》,却被清朝的爱国官员称为卖国贼,人人喊打。然而痛骂李鸿章卖国贼的主战派,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张佩纶临危受命,却因纸上谈兵,经验不足,前线大败,革职充军。

      袁世凯初试锋芒,就被任命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的全权代表,军政经济一把抓。

      清朝第一名将左宗棠,于七月海棠花开的清晨悄然去世。

      刀出鞘,枪上膛。

      经年一觉梦清朝,斗转星移两茫茫。

      风尘滚滚的历史车轮,席卷着巨大波涛,以海啸般的浩瀚之势,狠狠地向中华大地碾压而来,苍茫的华夏大地,正在被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变涤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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