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江山》笔落江山

14、开弓剑

　　这是爱新觉罗·溥年的文章。

　　光绪皇帝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不学无术，此刻仿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半边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脸色不太自然，手背抵着唇角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看翁同龢。

　　他犹豫着将文章反复看了三遍，这时才发现，确实是错字连篇，然而跟文章的内容相比，这错的字根本无足轻重，甚至在他第一遍看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有这么多错字。

　　缺笔少画的，看起来平时确实没有好好学习。

　　然而这份灵警，怕是满朝文武也不能及啊，他记得这孩子才六岁。

　　光绪皇帝沉吟再三，耐着性子，将罗统的文章翻了出来。

　　自从将罗统安置在辅国公府，太后果然没有再过问，或许对她来说，只要不让罗统认祖归宗，她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光绪也觉得当初他的决定才仓促了。

　　罗统的身世确实不太好确认，而且光绪并不着急，他正年轻，目前正是他大展宏图施展抱负的时候，对儿子也不怎么上心。

　　罗统的文章道，先以天朝上国的名号告诫朝鲜，□□会派兵管理此事，再派大军镇压东学党，然后派使臣痛斥朝鲜国主昏庸无道，并分派大军暂且驻扎朝鲜，使得朝鲜国主心存顾虑，不能再肆意伤民。

　　这篇文，有勇有谋，立场果断，且惩恶扬善，颇为得光绪皇帝的心意，若是没有溥年之前那篇文，这篇文足够让光绪列为第一。

　　但是有了溥年那篇文章，光绪皇帝却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放在朝鲜国了，他全部想法都在日本。

　　若是日本真的占领了朝鲜半岛，那么朝鲜海峡将成为日本的领地，□□日后对日本的行动部署将一无所知，而且日本在朝鲜半岛驻兵，朝鲜是□□的附属国，□□可以对朝鲜放心，但是却不能对日本放心！

　　越想越可怕，光绪皇帝叹了口气，问翁同龢：“这溥年，平时上课表现如何？”

　　翁同龢顿时皱起眉来，他记得他已经解释过了，但是既然皇帝问了，他便又道：“空有皮囊，内腹草莽。”

　　光绪皇帝：“……”

　　若连这都叫草莽，光绪皇帝觉得自己恐怕称得上蠢材了。

　　这孩子既然知道朝鲜海峡，知道山东半岛，恐怕绝非翁同龢口中不学无术之人，他不动声色的将文章压下来，说：“朕知道了，这孩子的文章……还不错。”

　　翁同龢见皇帝轻拿轻放，不由更加动怒，他道：“陛下！这孩子不止在学堂不学无术，平日行事更是荒唐不知轻重，臣听说他最近竟然带着伴读在大街上卖女人的胭脂水粉，丢尽了皇室的脸不说，且他一枚胭脂，竟叫卖三两！岂不是强买强卖，欺压百姓？！今日若是不好好惩治一番，然后怕是更加作恶多端！”

　　要知道这年头，九品官员每月的俸禄，还不足三两，五品官员的俸禄，也仅仅才六两。

　　一枚胭脂叫卖三两，当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天价了。

　　光绪皇帝刚刚升起的欣赏之情顿时荡然无存。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小小年纪，若是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竟还敢学贪官污吏，敢仗势敛财，岂能纵容，教他学坏！”

　　光绪皇帝起身道：“他在哪里卖胭脂？朕要亲自去看一眼。”

　　……

　　无论多么繁华鼎盛的家族，总有败尽的一天，而他们的最后一代，应该都跟辅国公一样，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有钱就花光，打死不把钱留给下一代。

　　所以今早，在眼睁睁看着辅国公去了赌坊之后，溥年终于没忍住，把府里最后两件珍宝，胭脂水袖花瓣碗，和鎏金红玉香炉偷走了。

　　系统001：一件清朝雍正时期胭脂水袖花瓣碗，古董，无破损，一件鎏金红玉香炉，古董，无破损，扣除手续费，合计价格七百万，请问宿主是否交易？

　　在系统交易界面，一把好点的手枪，价格是一千左右，一把正规的步枪，价格在七百左右，一把普通冲锋枪，价格在一千五左右，当然也有更贵的，十万百万一把的枪，都被溥年给自动屏蔽了。

　　两件古董，兑换了七百万，都能买七百把手枪，或者四百把冲锋枪了！

　　溥年身体轻飘飘，快要飞了。

　　他还没有兑换过这么贵重的宝贝，难怪辅国公把这胭脂碗和红玉香炉藏在了书房的匾额上，要不是他观察入微，还真就被他错过了！

　　溥年：换！

　　用府内最后两件珍宝换了钱之后，溥年觉得自己空虚了。

　　据他观察，府内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好偷的了，倒是还有一些金丝楠木家具，不过要是把床都搬空……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再说现在溥年眼高于顶，也已经看不上这点小钱了！

　　去皇宫偷古董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成了他的心魔，他正沉浸在世界首富的美梦中，忽然被人打断。

　　路边停下一抬轿子，轿子里走出一个穿对襟蓝褂的丫鬟，问他：“你这是卖什么呀？”

　　溥年指了指牌子，说：“口红，听过没？”国公府没钱了，溥年得想办法挣钱，所以拿口红试试水。

　　丫鬟诚实道：“没听过。”

　　溥年说：“洋货，城中第一批，好不容易才运进来，你要买？”

　　丫鬟说：“我哪儿买的起？”

　　溥年哦了一声，思绪又开始飘了，琢磨着怎么才能进宫偷点东西……

　　“你们这口红卖的这么贵，谁买的起？你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算是洋货，可哪有胭脂水粉卖三两银子的！你这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这丫鬟大声的把路人都嚷嚷了过来，围着他指指点点，溥年不耐烦的扣了扣耳朵，说：“不买就算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那丫鬟更怒了。

　　溥年不太愿意搭理她，他摆摊的地方是一家洋行，很像口红这种时髦的高档货，他觉得洋人应该会更有兴趣。

　　但是不巧，今天洋行的主管似乎没来，只有两个伙计也不搭理他。

　　他正低着头盘算要不收摊得了，忽然被人踹了一脚，溥年一头栽到地上，怒气冲冲的抬起头，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一抬头，只见一个男子身穿淡黄锦缎，腰配一条宝色玉带，神色威严，清清冷冷地看着他，他身后数人众星拱月般讲他护在中央。

　　溥年一见了皇上，就想起皇宫的宝贝，恨不能抱住他大腿，求皇上打包带进宫住一天。

　　来人正是光绪皇帝和一群禁卫以及内侍，还有翁同龢。

　　翁同龢指着溥年身后的洋行，怒道：“溥年，你在大街上摆摊也就罢了，你三两银子卖胭脂水粉的坑蒙拐骗也罢了，可你，可你竟然丢人丢到了外国人面前，你真令我大清蒙羞！”

　　光绪皇帝一听，脸上怒意更盛。

　　他低着头打量着一脸惊愕的溥年，只见这六岁的小包子，头上带顶宝蓝色小帽子，裤子上缝了两个大大的衣兜，他双手插在兜里，脸上圆嘟嘟的，双眼见人就乌溜溜的转，光绪皇帝顿时忍俊不禁，这臭小子，天生一脸准备打坏主意的模样。

　　他不由警惕起来，问道：“溥年，你在这儿做什么？”

　　“挣钱。”溥年老老实实说。

　　“辅国公是个穷光蛋吗？用得着你挣钱？”光绪皇帝不买账。

　　溥年痛声陈诉道：“家里的钱都让我爹输光了，我要挣钱养家啊，不然下人裁员，我屋里的小丫鬟就要被赶出去了，你是不知道，小红只会哭，别的什么都不会，要是被赶出去，她只能挨饿受冻了！”

　　光绪皇帝眼角抽了一下，说：“如此丫鬟，要她何用？”

　　溥年摇摇头，说：“不光小红，我还要给我娘置办金银首饰和漂亮衣服。”

　　这句听着，还有那么点动情，但是光绪皇帝质疑道：“你娘知道你出来卖胭脂吗？”

　　“娘说，过年一定要打扮的体面，不能让人瞧不起，要打扮的体面，这不就是娘暗示我要挣钱啊？”

　　光绪皇帝怒道：“我看是你想多了，你娘要知道你在大街上卖胭脂，恐怕她的体面早就荡然无存了。”

　　溥年又道：“我还要给我的伴读买书买笔买纸，讨好他们！”

　　光绪皇帝皱眉道：“你讨好你的伴读作甚？”

　　溥年道：“不给他们买笔买纸，他们不肯给我写作业啊！”

　　光绪皇帝：“……”

　　溥年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说：“所以，我挣钱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国公府，为了亲朋好友，为了这天下苍生啊！”

　　光绪皇帝压着胸口，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恢复，他决定将皇亲国戚为了天下苍生而摆摊卖胭脂的大事先放一放。

　　他问道：“我看了你的卷子，严防日本，是你的意思吗？”

　　溥年顿时心中有数了，光绪皇帝肯定不是微服私访，那么恰好的看到他来摆摊，估计是冲着试卷来的。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不露声色的道：“是我的想法。”

　　光绪皇帝道：“你的想法，很有深度，东学党是一群乌合之众，朕和大学士也料到了，日本不可能贪朝鲜的财富，因为他们没有油水可沾，但是你说日本贪图的是朝鲜的地盘，朕却也不怎么相信。倘若日本真的占领朝鲜，则前有□□，后有俄国，他们就算是强弓利剑，被两尊巨兽夹在中间，难道还能左右开弓，一剑斩天下吗？”

　　可不就是左右开弓，一剑斩天下！

　　明治维新后，日本战力空前繁荣鼎盛，渐渐形成了亚洲归日本的膨胀感，甲午战败，清朝将朝鲜让给了日本，渐渐地，日本将临近朝鲜的东北也看做了自己的盘中餐，虽然没有宣布主权，但是嘴里咬了多年的肉，怎会跟其他人分食？

　　俄国南下□□东北时，□□尚无反击之力，却被当时如狼似虎日本直接打残，而今的日本，拳打□□，脚踢俄罗斯，何其强大。

　　然而这一切，光绪皇帝无从得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