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中兴》逍闲

126、Chapter 8. 暗流

　　江山社稷在心，儿女情长皆远。
　　——碧落紫荆（韦贤妃）
　　夜风拂细柳，穿百巷，送清凉入长夜。郭昕感受着迎面而来的习习凉风，觉得暑气消减了不少。

　　这么多年过去，北骏派从来不隐藏自己的野心。如若天山派心在江湖的话，那蓬莱幽魂派和贺兰山北骏派则心在江山。用北骏派掌门碧落紫荆（韦贤妃）的话说就是——江山社稷在心，儿女情长皆远。

　　碧落紫荆（韦贤妃）的母亲本是回纥郡主，师承北骏，安史之乱之后与韦氏的世子相恋，而后嫁入中原。后来贤妃也入了北骏派，加之淑妃与贤妃之间的矛盾，北骏想夺取帝王录的心思也日上尘嚣。

　　这次郭昕从漠北归来，只是个契机。所以，郭昕觉得不管怎样，他得见见该见的人，处理处理该处理的关系。

　　在十六王宅将李逾接上之后，两人便直奔幽魂派在西市的据点丹崖。深夜的西市，依旧商客云集，店铺酒肆灯笼高挂。李逾边走边兴高采烈地向郭昕介绍着两边的店铺和杂耍摊，说是圣上致力于振兴大唐，目前就街市华景来看，已经取得了成效。安史之乱后，百废待兴，大家心里想什么，不言自明，郭昕想着笑了笑，频频点头。八年光景，战火连年，朝局有变，东西市的变化也挺大，比先前更繁荣了。

　　但郭昕也清楚，这种异样繁荣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目前，从小来说是蓬莱、北骏和天山三大门派的江湖纷争，可从大方面来说便是大唐、吐蕃和回纥之间的争端了。目前大唐权臣之子女基本出自蓬莱和天山，而吐蕃权臣基本师从北骏和天山，回纥王族与天山和北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郭昕胡思乱想着，李逾后来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两人逛了一刻钟才到丹崖。

　　丹崖是幽魂派的据点，没有收到邀请，郭昕也不好上去，再者，他最近收到消息，成德那边有异动，而成德节度使的裨将王武俊正是出自幽魂派。他去了人家欢迎不欢迎还不一定。所以，他只能与李逾暂别。

　　李逾也觉察出郭昕情绪的波动，便没有强留。两人分开之后，郭昕走了没几步，有些不放心李逾，便回头叫住他安顿：“鱼儿，这几日你便住在师叔这边吧，刚好养病，我会跟圣上说，早朝你就别去了。”

　　李逾转了转手中的玉笛，笑着点了点头。郭昕的心思他明白，虽然说易迅和曜穹是师兄弟，但这么多年，弟子换了一茬接一茬，年轻人们可不认那层关系。况且，他确实有点事情要办，“躲在”丹崖，刚好掩人耳目。
　　丹王来的时候郭铸正在跟曜穹下棋，他本想起身行礼，怎料被丹王在肩头压住：“菜头，本王早就说过，这里是丹崖，不是皇宫，我们是同门。”

　　“皇叔——”郭铸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接着便听到盘子落地摔碎的声音，他回头便见果子滚了一地，荼澜的身影已经闪过屏风。

　　丹王突然到访，自然是有要事，郭铸便顺势起身作揖：“师兄与师父对弈吧，我去看看荼澜。”

　　丹王点了点头，当年圣上还是东宫的时候，表面看似宁妃跋扈，实则是淑妃在借她的手排除异己。甚至连身出世家的时为良人的贤妃都没能幸免。当时正值郭子云还朝，贤妃临盆。郭子云受其兄长所托入宫探望。当时东宫正在外平叛，宁妃协理东宫，一手遮天。贤妃知道自己的处境，便将刚出生的三个孩子托付给了郭子云。

　　身为外将，抱走皇家子嗣，郭子云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但是宁妃事关南诏，势力虽小，却牵涉甚广。韦氏男眷基本都征战在外，他如果不护，贤妃将无力应对。

　　郭子云思虑再三后便传信一同回家省亲的太子宾客浑瑊，让他负责接应，连夜将三个孩子揣在披风里抱出了宫。宁妃当年的目的是乘东宫在外，除掉其他所有有子嗣的嫔妃，所以出宫之后的路并没有多顺利，前有围堵，后有追兵。郭子云怕给郭家引来祸端，没敢回家，经与浑瑊等人商量之后将孩子分了三个方向送走。一路由他的亲信护送，直接上了离长安最近的宁远寺，他的师妹在那儿；一路由浑瑊护送，作为明桩，一路向西，引开追兵，为以防万一，他最后只能将自己的名牌放到了孩子的襁褓里；最后一路，是男儿，他一路抱着去了承德军营，那边有个他的老部下，他比较放心。但营中毕竟都是男人，哪会带孩子，刚好丹王路过承德回师门，一帮大男人最后商议决定将孩子交给丹王带回幽魂派。

　　鉴于丹王的缘故，截止目前，几个孩子中，唯独知道自己身世的只有荼澜，贵为皇嗣，只能以面具示人，他一直以来颇感委屈。再者，丹王每次答应他的事情，从来没有落实过，所以他很不开心。

　　郭铸曾听自己母亲升平公主说起过，所以，对于荼澜的反应他并不奇怪。

　　他追出去之后望着那个立在凉阁的瘦高身影，心中莫名心疼，那背影有种莫名的孤独感。虽是同卵生，但他家的那位，除了一身霸气，就是一身傲气，与孤独从不搭边。他想着走过去，顺着那孩子的视线望去，周围灯火阑珊，但远处的皇宫却是一片黑暗死寂。

　　郭铸也是第一次发觉，那皇宫大院原来那么的暗沉森冷，让人望而生寒。

　　“四殿下，夜里凉，莫要受凉了。”郭铸说着脱了披风给他披上。

　　夏日的北国炎热，但到了夜里，尤其狂风四起，快要下雨的时候，还真有点冷。

　　荼澜收了收披风，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淡淡吐了一句：“谢谢！”

　　“今日见到赫儿了？”郭铸问。

　　“嗯！”荼澜点了点头，勾唇说，“真羡慕她，有表哥您和二表哥陪着一起长大。”

　　“殿下也有公主陪着，不是吗？”

　　“姑姑死板，特别没意思，天天治国理政、良谋皇权，更谈不上让我出来玩了。”

　　“原来殿下是羡慕妹妹活的恣意洒脱？”郭铸笑了，“不如殿下这次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玩。”

　　荼澜摇了摇头，身为皇嗣，当初保的时候将军们先想到的是他，而非两位姐姐，两位姐姐，尤其在郭府的那位，作为明桩，一路引开追兵，可谓是经了九死一生，经手十多位军中高段位守将，死了七八位将领才辗转回到了长安。郭府也是付出了死伤20多名护院的代价才将宁妃余孽清除干净。

　　“最近长安异动，国子监也快满员了，殿下真不打算来吗？”郭铸问。

　　“表哥有办法？”荼澜顿了片刻之后歪头问。

　　“我知道一位易容高手，可以约来试试看。”

　　荼澜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让郭铸颇为震惊的话：“表哥就不怕我入朝给太子哥哥带来隐患？或者，太子哥哥容不下我呢？”

　　郭铸愣了愣后笑着说：“殿下若真有鸿鹄之志，是好事，太子殿下也会开心的。”

　　“噢？”荼澜颇为不解。

　　只见郭铸解释道：“安史之乱后国力孱弱，大家都在寻思着怎么兴国。他连夏家小侯爷都容得下，怎能容不下自己的亲兄弟呢？”

　　“他果真是回纥王嗣？”荼澜先前就听说过，之前还以为是谣言。

　　郭铸点了点头，说夏颖是叶护太子后人，德宗能容他欺下瞒上、恣意妄为，一来是顾忌当年结拜情谊，二来也有牵制回纥之意。

　　荼澜听着频频点头，容他偷偷回漠北，偷偷为将为相，原来是早有预谋。说白了，夏颖在长安长大，要漠北真信任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放任他出将入相，看似宽容，实则是谋了大局。太子明知留着他可能带来的隐患，但还是让他做了自己的伴读，确实像有大智慧的。

　　“太子哥哥莫不是也想谋帝王录中描述的那种一统大和四海归一之局？”

　　郭铸摇头说不知，但他知道太子想中兴唐室。

　　“行，那就麻烦表哥帮我约易容师父，我也想去国子监听学受教。”荼澜作揖，将话说的恭敬。

　　郭铸点了点头，风很大，吹翻了楼下酒肆的旗帜，夹带着豆大的雨滴，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回了屋。

　　棋局还在继续，丹王只赢了曜穹半个子。

　　“殿下若退守，后续全是死局。”曜穹转着手中的白子，提醒一句。

　　“可若是进攻，将无退路，最后还是死的可能比较大。”

　　“殿下本无心为将，只是为了除佞臣，不会死的。”

　　“多谢师父提点！”丹王落下最后一颗黑子后笑了。

　　两人虽不知下棋的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听出了一点其中的异样。

　　“师父，外面下雨了，早些休息吧！”

　　“下雨了？”曜穹愣了愣，记起他的花没有收，忙起身说让几个小辈休息，自己则打了伞去豫园收花。

　　疾风劲雨，曜穹穿了好几条巷子才到豫园，雨已经将下半身全部打湿。他顾不得脚上的泥水，而是跑步去花园。但刚一进去便闻到了血腥味，接着他便听到了刀剑声。

　　本不想用法术的他最终还是捏一个诀，飞身上了屋顶。

　　后院已经一片狼藉，易迅被几人围困，靠着那棵千年老檀花树奄奄一息，周围死伤无数，花也尽数败落。

　　“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曜穹，怎么？曼陀罗都枯萎了，你怎么还活着？”领头的人转身，接着剑气如刀直劈曜穹门面。

　　曜穹飞身躲开，轻盈落地，看着那些被摔得稀巴烂的曼陀罗，心中的苍凉之感油然而生。眼前这个人恨他，他不怪，因为终究是万年前他还是一株曼陀罗的时候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万年前，他还是一颗曼陀罗花种，在昏黄在随风游荡。飘到一处名为酆都的河谷，那儿有鸟鸣、蝉叫，还有开的遍地都是的紫荆花和高大参天的碧落果树。他很是欢喜，便留了下来。就着山谷的灵气，他和紫荆花、碧落果都修成了仙人。后来，由于他的生根和肆意生长，造成了紫荆花的大量死亡。再后来，因为紫荆上仙卧病在床的缘由，碧落跟他也变得生疏起来。后来的某一天，紫荆上仙去了，整个山谷紫荆谢尽，曼陀罗却开遍。碧落上仙与紫荆上仙本是爱侣，他以为紫荆的死跟曜穹有关，所以便与曜穹大战了百年，后来力皆而亡。曜穹是爱才之人，他自认当碧落为知己，可知己却抛了他。他气不过，将碧落的尸体做成了桥，并取名奈何，意为：知己已去满城空，应是琴断叹奈何！

　　紫荆和碧落去世之后，他带着俩人的遗孤碧落紫荆离开了酆都。孩子终归会长大，有些秘密终究会被发现。后来，碧落紫荆知道了父母的死因，便与他势同水火。不管转世多少次，皆是如此。

　　这一次，也是一样。

　　“要杀我便杀，易迅有什么错？”他闭了眼，等着碧落紫荆的剑落下。

　　“错就错在他不该告诉我前世的那些事情，错就错在你与他相好。”碧落紫荆的情绪很失控，抬剑劈了下来。

　　易迅情急之下又给曜穹挡了一剑，虽然易迅的执着逼退了碧落紫荆，但也间接逼死了曜穹。

　　易迅伤重，小辈闻声赶来之后曜穹怕碧落紫荆伤到凡人，于是只能开口提醒：“北骏若执意与我蓬莱为敌，大可光明正大的来，何必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快滚！”

　　碧落紫荆也受了伤，便没有再做纠缠，打发走了北骏的人，曜穹费了周身修为才勉强救回易迅，他也同时油尽灯枯，灰飞烟灭。

　　“师父——”李胤儿看着那化为星星点点的人，哭到撕心裂肺。

　　建中二年八月，暑天落雪，许多人因为天气突变，得了风寒，卧床数月。相传幽魂掌门亦病逝于那场雪灾，幽魂各分舵数月之间被北骏为首的江湖各派洗劫瓜分干净，弟子亦凋零四散。自此，绵延百年的幽魂派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帝王录也随之不知所踪。

　　李赫病的很严重，母亲每天守在床头喂药。我和大哥也身体不适，许久没有去国子监。据小道消息，那本不知所踪的帝王录落到了当今圣上手里，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白本子，钦天监的执事解释说，自古以来，江山社稷本是帝王自己来书写，所以，真正的帝王录理应是一白本。

　　自此，不论江湖朝野，找寻帝王录的热潮也渐渐平息。

　　易迅师父要回天山的那天来看了赫儿，他先前那头红发变了白发，据说是被北骏所伤，具体缘由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