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见》鲤鱼与驴

2、最后的晚餐

　　李越川被开除了，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唐文静、张缘三个翘课去和他吃散伙饭。四个人一块到了我们常常去的那家餐馆里，李越川和张缘向老板买了一个酩酊大醉，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我没来得及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他看起来很沉重。
　　李越川说：“兄弟们，这次我走，就等着高考的时候看我有没有机会回来再聚聚了。”
　　张缘信誓旦旦的说：“你会回来的，一定会。”
　　唐文静问他：“李越川，你为什么这么不给老师面子咧？”
　　李越川喝了一口酒，说：“你这个问题跟白痴有啥区别。”
　　唐文静也不恼怒，反而一脸兴奋，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惊喜说道：“我懂了，你可以私底下跟我说啊，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们。”
　　李越川意味深长地看着唐文静，摇摇头，举起酒杯把酒喝了下去。
　　唐文静见对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聊下去，圆场道：“老师也不为难你啊，他就是想让你收收你的锐气而已。”
　　“以前觉得你配不上一凡，忽然现在怎么就觉得一凡这傻子是傻人有傻福咧。”李越川转头对我说：“好好待她，别辜负了人家苦追你那么久。”
　　我无奈摇头，嘲讽道：“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看样子以后在宿舍再难有我容身之处喽。”
　　埋头吃了半天的张缘忽然抬起头，一语成箴，“没事，以后宿舍就由你当王。”
　　唐文静笑得很妩媚，由于酒精的作用，她脸上已经微微红润，看的我痴醉迷离。唐文静说道：“你们又不好好学习，然后就总是认为别人做的都是错的。”
　　我一听，感觉像是在变相的骂我，对唐文静反问道，“你不也是成绩倒数的一个吗？”
　　“所以我不在乎那么多啊，所以老师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大不了就逃学呗。”唐文静一脸的理所当然。
　　她的这番话，让我瞠目结舌，“你这话说得如此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唐文静得寸进尺，说道：“有道理吧，赞我一个。”
　　我笑着说，“听君一席话，欲挂东南枝，这个赞美如何？是不是很别具一格。”
　　唐文静佯装一脸呆滞，且不失天真，说道：“要不要我给你准备一条白绫。”
　　我默默端起酒杯，不说话。
　　张缘端着酒杯，说：“你们两个把我们当电灯泡了还是咋地，身为单身狗的我内心承受了一万点伤害。”
　　李越川对张缘的抱怨早习以为常，也不出意外的加以嘲讽道：“不加暴击？”
　　张缘仿佛期待李越川这句话很久了，拍着李越川肩膀顺势反击，说道：“你有对象吗？你有女朋友吗？不好意思，你也没有，所以啊，兄弟，别嘲讽我啦，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嘿嘿。”
　　自己挖坑结果自己跳进去的李越川也不恼怒，反而一脸“尽管你伤我千百遍，我依旧待你如初恋”的模样，诚恳劝诫道：“你去向那个谁表白就好，她肯定会同意。”
　　张缘一听，喝下一口酒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壮胆，几次到嘴边的话反复被他咽下去，最后颓丧说：“话虽如此，可是我总觉得没必要了，都快毕业了。”
　　我见状趁机给他补满一碗酒，说道：“这么点酒还不够壮你的那个熊心狗胆，再来一碗。”
　　李越川反过来拍着张缘肩膀说：“你呀，凡事畏首畏尾，什么时候才做出一件出息的事。再不下手，花就被摘了。”
　　张缘不满，站起来，爆发自己的小宇宙，手拍着桌子，仰头灌了一口酒，义薄云天说道：“本山人要去当兵，就问你们敢不敢，就问你们服不服。”
　　“服，为了你的梦想，干。”李越川说完，率先举起酒碗，我们也跟着举起酒碗。
　　张缘脸微红，开始失态，却很兴奋，说道：“那咱们就说定了啊，等我去当兵的时候，你们要来送我，给我带上大红花。”
　　我问：“有这一出吗？”
　　张缘说：“电视上看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唐文静百无聊赖的用手绕着自己的发丝说：“应该是真的。”
　　李越川放下酒碗，说道：“不管有没有这么一出，我们都会来为你践行的。”
　　我附和道：“一定会到场的。”
　　然后成功登上主角位置的张缘问我，“你咧，一凡，将来你要做什么？”
　　我夹了一块肉，边吃边说：“还没想好，得过且过吧。”
　　唐文静却一脸吃惊，拆台说：“什么叫还没想好，你不是说要考上大学吗？”
　　我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一脸懵的看着唐文静，“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装。”她一脸的愠怒。
　　“明明是你在装吧。”我匪夷所思，同时在为她的演技感到震惊。丫的，如果考上演员专业，这姑娘绝对吃得香。
　　唐文静反问，“你说的话我会不记得吗？”
　　在她那犀利而又悠远的眼神下，我不得不缴械投降，说道：“那好吧，你高兴就好。”转头对他们说：“我就是想考上一所大学，让我有四年的时间来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李越川显得很兴奋，说道：“咱们这几个人呀，就你最有希望上大学，别辜负老天爷给你的天赋啊”
　　张缘为虎作伥，扬起沙包大的拳头，说：“考不上我揍你。”
　　“你们就放心吧吧，有我管着，他肯定得起早贪黑的背单词、做习题，他考上大学的事，我包了，到时候如果考不上，我第一个拿刀砍了他。”唐文静笑着，一副“有我在，别担心”的模样。
　　我内心无力呐喊，为什么摊上这么一个人啊，说：“要不要别这么凶。”
　　李越川说：“就该这么凶，要不然不长记性，你呀，跟着我们荒废了一年多，现在距离高考就两个多月，时间对于你来说应该还充足，勉强能够考上个二本。”
　　为了自己未来八十天的快乐生活，我着急反驳，“充足个屁，连语文书都不知道丢哪儿了，还说看书。”
　　唐文静一脸坏笑说，发出娇媚的声音，“我有，从高一到高三的都有，而且是新的，还有一大堆的练习册，就在我桌子上，哪一科目都有自己拿。”真正的天籁魔音。
　　“我也有很多参考书，还有很多没做的习题哟。”张缘一脸的坏笑。
　　张缘格局比较大，脑洞比较奇特，高考还没到，就已经想着我被录取之后的事了，“要不要办升学酒，我给你份子钱。”
　　“别，除了你们没人来，也不会叫其他人来，所以不办最好。”我被他的思路套上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办酒席，而不是辩驳说“万一考不上咧”。
　　被自己心爱之人背后插上一刀的痛苦，或许只有被插过那一刀的人才知道。唐文静毫不犹豫的给我插上一刀，“你爸妈呢？你老姐呢？你居然把我们的重要性排在家人前面？这么幼稚啊你。”
　　唐文静说的话我无法反驳，
　　唐文静一语点醒梦中人李越川，他问道：“你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说吗？”
　　三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我，邪恶的内心顿时觉得他们就像是饿了的二哈，等着主人喂饭，让他们吃饱了好有力气去欢乐地破坏。我敷衍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姐的命比张缘妹妹的命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说更惨，她……不说了，还是喝酒吧。”关于姐姐的事，我说不出口。
　　唐文静说：“你就说说呗，我们想知道。”
　　看到他们一脸期待的眼神，我不忍拒绝，让他们伤心绝望怨，说道：“我姐在我读初二的时候，被我老爸老妈赶出了家门。”
　　张缘一脸好奇问：“为什么？”
　　我理所当然说：“因为她不想嫁人，所以就被赶出家了。”
　　张缘看起来很感兴趣，可能也是因为他家里也是那种状况吧，“那她现在呢？”
　　我说：“不知道。”
　　张缘沉默，不料唐文静又掀起波澜，“你们有过联系吗？”
　　我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初三的时候她寄了一封信回来给我，我们才有了联系。”
　　李越川平静说道：“那还好，我怕连你也让她心灰意冷了呢。”
　　“有可能吧，或许已经让她心灰意冷了。”一阵寒风吹过，瞬间觉得有点儿冷，我抬起头看着乌云密布且昏暗的天空，心道要下雨了啊。
　　唐文静说：“她回来过吗？”
　　我回想起去年的惨事，摇着头说道：“去年回来过，我爷爷死的时候。”
　　张缘不解，问：“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摇头。”
　　我一脸看白痴的模样看着他，张缘沉默地端起酒碗挡住自己的脸。
　　李越川问：“你爸妈怎么对她？”
　　我说：“压根就不见他们，在他们回来之前就走了。”
　　“命真苦。”唐文静感叹一声，“瞬间感觉我幸福多了。”
　　“你就满足吧，当初她的那个谁离开学校的时候，在被窝里哭了被我们抓个现行。”心胸狭隘的张缘毫不留情的揭露出我的伤疤，以此来建立唐文静的快乐。有这么一个兄弟……真好。
　　“话说，你现在还喜欢她吗？你的初恋。”唐文静笑过后，变得一本正经。
　　我装作不在意，实则内心波涛澎湃，故作一脸镇静地沉思一会，说：“谈不上了，应该不喜欢了吧，反正过去的不如现在的，失去的不如拥有的，还是你最好。”
　　“这话我爱听。”唐文静一脸的甜蜜。
　　“又秀恩爱，真不要脸。”张缘吃着狗粮抱怨说。
　　李越川沉浸在我们的对话所带来的幽深意境之中被张缘的抱怨打断，顿时嘲讽道：“别不乐意，有本事你去找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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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的愁绪就这样被我们一群人给弄得烟消云散，就仿佛李越川根本没走，其实他一直都在，只是没人看得到他罢了。那时候的我们无忧无虑，当不再为自己的成绩好坏而烦忧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只是李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每一天都在沿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构筑好的框架反复行走着，不知何时到头。
　　离开餐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不知道为什么，唐文静喝得酩酊大醉，醉的不省人事。我们期间都不谈李越川，也不知道他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张缘知道，可他不肯告诉我，就像我也不会告诉唐文静我和梁学莎的往事。每个人心中的秘密都值得尊重，没必要全都挖出来，看着人家血淋淋的心脏哈哈大笑。
　　走出餐馆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李越川要走了，他也没说要去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他要去找谁，也不知道他还在这里呆多久。
　　我们三看着他背影在渐渐融入了茫茫夜色中，直到被黑暗所吞没。随后张缘带着他的微醺去网吧熬了一宿，第二天就在宿舍睡了一整天。
　　两人走后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这天气跟当初送梁学莎上火车的场景如出一辙。
　　我搀扶着唐文静躲在商铺角落，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子，等了半个多小时，雨势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变得更大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要冲入雨中去买一把伞还是继续看老天爷的脸色。
　　等雨停的过程中，唐文静吐了，在我去买纸的时候，她蹲在墙角痛哭着，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着几十秒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落水鬼，披头散发。我扶起她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反应，什么话也不说，温顺的像是一只小绵羊。我再次转身去买了一把伞。
　　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我的背上胡言乱语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喝那么多，还是说她本身就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于自己，于他人。
　　唐文静地趴在我的背上，期间呕吐了几次，顺着我的耳边往下滑。她醉醺醺地说：“一凡，我们分手吧。”
　　尽管他真的醉了，但我还是弄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道：“等你醒酒了再说吧。”
　　唐文静沉默了很久，问：“下雨了吗？”
　　我点头，说道：“下了，很大。”
　　唐文静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说道：“我怕我酒醒了就说不出来了。”
　　我笑着说道：“那换我来说。”
　　唐文静搂紧我脖子，说：“你不会说的。”
　　“你怎么这么聪明？”
　　“是吗？其实你也可以像我一样聪明的，前提是你不要考虑自己的生死。”
　　“这么佛学。”
　　沉默了很久之后，我们俩都不说话，对方心底想着什么，不知道，最后只得愚蠢的继续刚刚被抛弃的话题。我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走。”
　　唐文静沉默了很久，没有继续说话。
　　我忽然感觉背上有一点儿温热，可能是口水吧，但愿不是眼泪。
　　唐文静带着哽咽问：“一凡，你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问得出其不意，我没有做什么考虑，顺口就说：“不知道，我只觉得现在很难受。”
　　唐文静笑得很开心：“嘿嘿，那就是喜欢上我了。”或许机智如她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意味着什么。
　　我佯怒道：“喝醉了还有这么多的废话。”
　　“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唐文静的反转如同晴天霹雳，震惊得让我一时间脑袋没有反应过来。心里面的第一感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唐文静说的是实话。
　　我沉默了许久，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总觉得很自然，或许这就是我的悲哀吧，最后只得笑道：“我知道，你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想什么永远都先我一步。”如果她没有吐出来，我很怀疑她醉酒的真实性。
　　“你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要你喜欢我。”
　　“装作知道的样子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可我真的很想很想陪你走下去。不想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唐文静挣离我的后背，一个踉跄，倒在大雨侵蚀的道路上，雨水弄湿她身上的衣服，她却不管不顾，伏在地上哭了。我就静静地为她打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她站了起来，说：“一凡，我想一个人走会儿。”
　　“我不放心。”
　　“那你送我回家吧。”
　　“好。”
　　她重新趴在我的背上，说：“真的很舍不得。”
　　“你就放心的走吧，反正我又不难过。”
　　“一凡，如果有那个可能，你别伤心。”
　　“好。”
　　走了一会儿之后，唐文静又问：“累吗？”
　　我回答：“不知道累不累。”
　　唐文静说出了很哲学的话，“累了就把我放下来，但愿你不要背着我走很远很远的路。”
　　“不会，反正你有手有脚的，怎么可能让我一直背着你。”
　　“可你不要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活着。”
　　“你高兴就好，既然不喜欢我这个样子，那我就改。”
　　唐文静不容置喙说道：“那就好，记住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