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不住的她》四日尘书

14、第十四章

　　夏夜的虫鸣或闪烁或悠长，夜色如水，山里的夜有些凉，路满看看旁边熟睡的两人，挣扎一番，还是蹑手蹑脚的起来了。

　　本来以为这么晚了，外面应该没有人，却没想到隔壁的人却有闲情逸致在外面站着看月亮。

　　在这远离城市的山水林间，空气静谧如幽兰，月光洒落如流水，天上闪烁着颗颗的繁星，地上流转着翩翩的虫萤，朔寻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只消在那里站着，就好像生来就是引人驻足的美景，而映着这山水月光，他那从贝山镇这样的水墨古镇养育出的超脱气质更是相得益彰的展现着。

　　路满呆望了一阵，随即摇头晃晃神，轻手轻脚想要从背后绕过他，结果还是被他看到了，
　　“你在干嘛？”

　　路满顿住，她转头敷衍的笑了笑，“没干嘛，倒是你在干嘛，怎么还不睡？”

　　“章思凡在帐篷里打呼噜，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朔寻走过去看到她捂着下腹一脸纠结的样子，“你该不会是想上厕所吧？”

　　路满像是被说中了，脸皱得更厉害了，“不用你管，你快回去睡吧。”说着就要走。

　　朔寻笑着拉住她，“我陪你去，这么晚你又一个女孩，总要有人帮你守着吧。”
　　路满推着他让他回去，朔寻却坚持，“这荒郊野岭的，万一你被野兽袭击了这么办？”

　　路满实在急得厉害，也没心思跟他周璇了，由着他跟着自己到了树林后面的空地。

　　她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也没野兽，“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朔寻听话背身过去，“有什么，你就叫我。”

　　在路满蹲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她让他背过身去不许看，却忘了让他堵上耳朵不许听，所以当哗啦啦的水声一响，两人的身子皆是一颤。那水流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响亮，和着那林中的声声虫鸣奏响了最自然最原始的曲子，这曲子洒洒脱脱的不停顿，悠悠扬扬的不间歇，奏得这静夜瞬间起了层层的波澜。

　　随着膀胱的放松，路满觉得自己的泪腺也在放松，她觉得她好想流泪，她好想用土死死的掩埋身子，用头狠狠的撞击地球，如果能原地爆炸的话就再好不过了，现在的她只要赴死，这水声足足折磨了她一分钟才渐渐停止，虽是一分钟，但路满已经以不同的方式自杀了一百次了。

　　路满提起裤子就疾步往回走，朔寻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茫茫夜色极力的掩饰着这一前一后两人脸上的大片红晕。

　　路满带着快要哭的表情回到了帐篷，她身子一倒，惊醒了旁边的黎韵，黎韵眯着眼迷迷糊糊的，“满满，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路满拿过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去丢脸了。”

　　两个帐篷，两个人，在这凉意如水的深夜里，面红耳赤，心乱如麻。

　　第二天的晨训，路满和朔寻一碰见，就由昨天路满一个人的低头，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颔首，章思凡在旁边看着感觉格外怪异，他从没看到过两人这么不自然的相处，他用肩顶了顶朔寻的肩，“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啦？”

　　朔寻则只是闷着头也不回答，章思凡看他不理自己就跑去找路满了。

　　路满这一上午脸都红彤彤的，她感觉到同阿寻之间的一种变化，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她说不清这种变化，却实实在在的产生着，这变化在隐隐约约中感觉不被允许，这变化压着她不能平静。

　　“喂，你在想什么呀？”章思凡摇了摇正坐着发呆的路满。
　　路满回过神来冲他眨眨眼，“我没想什么呀。”

　　章思凡一脸严肃，“我有事儿要问问你。”
　　“什么事儿？”难得看到他这么正经的表情，路满也正襟危坐起来。

　　“这次来这儿，从见到阿寻起，我怎么就感觉你老躲着他啊，你们俩以前不是最要好的吗，虽然是分开了两年吧，但也应该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不至于是这样吧。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是吵架了？”

　　听到他是在问朔寻的事，路满不知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她们没有争执，没有吵架，甚至没有一句重话。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们只是分别了，分别了两年，再见时她想起了姑姑的话，她应该远离他，在趁着还来得及的时候，所以她躲着他，可这是她不能说的话，只能藏在心里的话。

　　她沉默着，等不到她回答的章思凡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满满，你都不该这样对他。”

　　“虽然我在他那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但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表弟，我知道，他是为了你才离开贝山镇的。”

　　路满抬头转向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从小就知道他有多讨厌荣城的这个家，你知道吗，舅舅和舅妈对他并不好，贝山镇对于阿寻，与其说是被抛弃在那里，不如说是被庇护在那里，而荣城对他来说就是梦魇，是噩梦的源头，我想不到他会来荣城的原因，除了你，路满。我从小到大从没看见过他对谁这么亲近，满满，你别躲着他好吗？”

　　路满默默低下头，她没有办法答应他。

　　下午的户外野炊任务，搭建野炊灶、收集燃料、准备食材等均分工合作，路满他们的任务是去林子里捡拾柴火。

　　朔寻拿着一台Nikon单反相机正在拍照，被章思凡逮个正着，“阿寻，被我看到你偷懒了吧。”
　　朔寻不以为然，他指了指身边的大袋子，“捡柴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接着他看看周围问道，“满满是和你们一起的吧？怎么没看见她人。”
　　几个人互相看看，“不好了！”章思洁大叫一声，“刚刚说分头捡柴火，忘了路满姐的路痴毛病了，她肯定是迷路了。”两兄妹面面相觑正要回头喊朔寻，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朔寻找到路满时，她正可怜兮兮的蹲在大树边，周围是大片的寂静，绿色直蔓延到她脚下，她是这大片林叶中孤零零的活物。

　　她的头发低垂在颈侧，脸蛋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看他来时更是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朔寻深深舒了一口气，走过去蹲在了她面前，他拉过她的手，
　　“满满，过来。”然后把她抱进怀里小心安抚。

　　路满轻轻抽泣，他则轻声安慰，“别哭了，我不是都找到你了吗？”

　　路满感受着这体温，克制而又贪婪，谁能这样的想着她，谁能这样的对她好，可是她是最没有资格得到这些的人，给予的满足还未被填满，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巨大的空虚。

　　她擦了擦眼泪，慢慢推开他，“阿寻，我以为我们分开了，你该慢慢的把我淡忘了，可你为什么来了这里。”

　　朔寻擦擦她的眼泪笑着，“满满，我这么可能把你淡忘呢？我知道我们现在还小，可我们总有长大的一天，满满，我......”

　　“阿寻。”路满打断他。
　　“我本来应该一直生活在荣城，你也本来该一直生活在贝山镇，因为家里的安排，我去了贝山镇跟着外婆生活。我们的相识也算是萍水相逢，能认识你这样好的弟弟，我很幸运，可是就像你说的，我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所以......”

　　路满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阿寻，我们各自好好的生活好不好？”

　　朔寻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你什么意思？”

　　路满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想要说清楚，“我不想你因为我来你不喜欢的地方，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我希望我们能不影响对方，趁着还来得及的时候。”

　　“趁还来得及的时候？”朔寻冷笑一声，“路满，你怎么会知道还来得及，你怎么会觉得还来得及？”

　　路满觉得身体像是被扎了洞的气球，慢慢的被掏空，心中缠着线，一团又一团，她堵不住外泄的气，理不清缠住的线，她只能把心一横，“阿寻，不管来不来得及，你都回贝山镇吧，你不要来看我了，这样对我们都好。”她看向他等待他的答复。

　　朔寻冷着一张脸，再看不出更多情绪，他突然嘴角一扯，
　　“路满，你太自以为是了吧。我来荣城是为了我自己，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贝山镇吧，你有回到这里的权力，我也有，所以，我是不会走的。”

　　路满看着他不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阿寻，你找到满满啦，你们干嘛呢？”章思凡找到了他们，正在远处朝他们挥手。

　　路满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起身，不怕死的激他，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朔寻沉着脸，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对她说，“路满，你等着。”

　　路满感受到这气压浑身一顿，却还是迅速的跑开了，她暗暗的安慰着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她，那他就可以呆在这里，如果她不主动去见他，是不是自己就没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