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蒋零

10、陨落

　　第二日，阳日神君大抵值守还未有一个时辰，天帝陛下的车驾便驾临不周山上空，三十六鸾鸟齐鸣，流光宝座空置，二十八礼臣全部随驾，原恒腾云亲自来迎这是从未有过的阵势，只是迟迟不见未来的天后出门，卞西神君平淡地下了三盘棋，缪慈还是未穿戴妥当，惹得天帝原恒直接上门。
　　“念念”
　　无声应答。
　　“念念，我来接你回家。”
　　依旧没有应答。
　　在一旁自我对弈的卞西神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原恒更是一挥手，门便粉碎。两人走了进去，看见塌上那女子紧紧地平躺，穿着流光溢彩的嫁衣，确实是念念没错，那嫁衣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很早之前就一直在准备的，八十八位织女精心编制的。
　　原恒再一走近看，女子上了妆，她本就是绝色，这样隆重的妆容更是惊艳无比，只是毫无生气罢了。他颤抖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啄了她殷红色的唇，：“念念，莫要睡了，仔细误了时辰。”
　　卞西神君秉着气，他开始也只是以为她小憩一会儿，毕竟她一直很顽皮，总喜欢偷懒，可探过神识才发现，缪慈的躯壳里空空如也，她昨日才说过她是真心喜欢原恒，所以他才未挽留，今日该是开开心心地出嫁才是。
　　“缪慈”卞西觉得她下一刻便会跳起来唤他神君，然后嘲笑他被她戏耍，可是这一次，并未。
　　“念念……念……念。”原恒抓着她的手贴在脸上：“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话毕，便哽咽着说不出话：“你说话不算数，我真的要生气了。”
　　“原恒。”
　　原恒未理卞西神君，他坐上塌，将已陨落的缪慈抱在怀里，门外窸窸窣窣的小声嘀咕声音，大概是礼官们在疑问，他们的天帝天后为什么还不出来。
　　原恒便是这样枯坐到傍晚，阳日星君大概也是听说了这场闹剧，便早早落了太阳赶来，也只有她敢推原恒一把，再看卞西神君也矗在那里一动不动如雕塑般，她只是知道今日这亲迟迟迎不出来，并不知其中缘由。
　　“哥，怎么了”她问原恒。
　　原恒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地将头贴在缪慈光洁的额头上，随后一把将她抱起就要走出屋子。卞西神君伸手阻挡，原恒只盯了他一眼，那种充满怨怪与仇恨的眼神配上他红血丝的眼，会让所有的神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看他们谁都不退步，阳日神君只能上前劝说。
　　“卞西神君，这缪慈过了今日本就应该是天家的媳妇，你便不该拦着，还有表哥，你的天后娘娘是在这不周山长大，神君有不舍很正常的。”
　　原恒与卞西神君对峙不下，他开口道：“昨日，你又和她说了什么你又逼她干什么了”
　　“未曾。”
　　“可我如果告诉你她是自缢的，你该作何感想。”
　　自缢天后陨落了阳日神君这次是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事情，也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再看卞西神君也没好到哪里去，僵着没动作。
　　“祝愿你能心想事成，依旧做你高高在上的孤寂神君。”
　　“你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意思，缪慈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那傻姑娘……”原恒又搂紧了怀中的女子，“这傻姑娘她是想为你达成愿望罢了，她那么喜爱你，你的愿望自然比她的命都重要。”
　　卞西神君脑子哄一声炸开了……
　　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你喜爱她吧
　　可你知道天书实现愿望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只要她能活过来。
　　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这句话一直不停在他脑海里巡回往复，他记得他说只要神农能活过来，自己陨落也无所谓，他私以为那便是最重的惩罚了，可现在这般情况，他受不住，始料未及也痛彻心扉，全身的血液像冻住了般，心口处麻麻的，一时毫无知觉，一时又疼到受不了。
　　“她……”
　　“所以我曾说过，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
　　“昨日她与我说，她喜爱你。”
　　晶莹的光点散了出来，缪慈的身躯开始透明，手臂渐渐消失，原恒揪着她已空的衣袖，泣不成声。卞西神君立刻出手，以修为保她的身形不灭，原恒亦出手对掌，白与金色的光华相撞，卞西神君瞬间被弹开。
　　“你干什么”卞西神君不理解。
　　原恒哼笑了一声：“有何用”
　　卞西神君沉默，这确实是，可若是需要花他全部修为来保她身体，他也是毫不犹豫的。“你若是不愿浪费修为，就把她留在不周山，我看护着，最起码能有一日，我可以等到她回来。”
　　“难道我在乎这些若你还想让她去的安生，就住手。”
　　说话间，缪慈的双腿又开始消散，嫁衣空荡荡地搭在原恒的胳膊上。卞西神君眼睁睁地看着从孩提时就陪着他的女子灰飞烟灭了，他额头的青筋凸现，眉间的火红色纹路忽明忽灭，虽然努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与悲伤，可是依旧是这般即将暴走，周围的床桌凳椅瞬间成灰，木屋也即将在强烈的冲击中挪为平地。刹那他感到一阵清凉，好受一些后脑子开始清醒，这样洪厚的水系修为，这样熟练地压制他的法术，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天痕”
　　“卞西。”
　　原恒手中清清楚楚地持着一本书，书页零零散散，撕掉的，被毁的，只留下一页完整的。“天痕是天书的缔造者。”原恒说。
　　“我知道。”
　　“但你不知道的是，天书有七页，是父神盘古预测六界即将有七次劫难后命我制作的，她起初只是用来当灾祸的工具，可是后来在我身边久了，便有了灵识，七页便是七世，每一世我都会找到她，然后让她在我身边再次复活。”
　　卞西问：“她还会有下一世？”
　　“不会了，她早已没有了下一世，这次为满你的私念，她用尽了我为她续的命。”
　　“卞西，我不该送她去不周山，我以为你会好好爱护她的。”
　　“对不起。”
　　缪慈的身躯完全消散了，嫁衣衣襟中裹着的天书，翻开了，徒留下最后一页上面有一些残留的墨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