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蒋零

1、雪中不周山

　　缪慈跪在那里看着元乙仙尊气急败坏地踱步，说实话这场景真是无比地熟悉，因为上一次她偷了仙尊的酒后大概也是这般情景，持扇的小童欲言又止，终是开口说了句话：“仙尊，下雪了。”
　　那老头一听，哦，下雪了，什么？下雪了？“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扶仙子起身啊。”
　　缪慈顿觉肉麻，下雪了，是神君来接她了，这次回去应该不会像上次那般了，免不了是一顿皮肉之苦，还不如在元乙仙尊这里跪着。
　　她刚起身，殿门便开了，雪花吹了进来，元乙那老贼都顾不上衣袂翻飞，冷飕飕地依旧迎上去：“卞西神君驾临，寒舍蓬荜生辉。”
　　缪慈腹诽，可不是寒舍嘛，现在这会子，就连她这个常年在不周山的冰天雪地待惯了的仙都不免觉得寒气透骨。
　　“小童顽劣，给仙尊添了不少麻烦。”
　　元乙仙尊倒是觉着尴尬：“哪里哪里，只是些天帝仙诞要用的酒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缪慈觉着这老头说不打紧几个字的时候后牙槽都快咬碎了，偏偏还是不那么诚恳，然而更不诚恳的居然是她家神君，居然就真的顺坡下驴：“既然不打紧，为什么让我童儿跪在地上，怎么，难道我不周山吃不起你几坛酒？”
　　缪慈寻思着，神君今日一定又是睡足了，或者是阳日神君又不留神来不周山溜了一圈致使神君今日晒了晒发霉的真身，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今日神君心情甚好，甚好……然而这还是不会免去她的责罚吧，毕竟她从神君提着她后领的力度可以观之，生气什么的还是有的。
　　“仙尊见到天帝后，如实告知，若被责难，就言不周山略备薄酒，欢迎天帝叨扰。”
　　元乙仙尊听着这荡气回肠的余音，跌坐在地上，谁说卞西神君已万年不出那不周山了，偏这百年，让他赶上两次，这护内病真是惹不得。
　　回了不周山，缪慈乖乖地跪在树下，看神君一跃坐于树上枝桠的老位置上，她先下手为强：“神君，我给您带了酒回来，缪慈是听说这是上古哪位神酿的，年代可久远了，便仔细一盘算，这位神说不定还是您的同僚呢，就想着一定用来孝敬您。”
　　“拿来。”
　　“什么？”
　　“酒。”
　　缪慈万万没想到神君竟然是买了帐，约摸着一百年前，她贪杯去偷蟠桃宴的御酒的时候他可没这么好说话，那会子她可是跪了一年罢，雪也簌簌地下了一年之久没停，逼迫地她大彻大悟，觉得神君一定是与那天后有一腿，所以自己偷天后诞辰的贺酒他才生气了，可后来又想想，那不是他侄媳妇嘛，哦，怪不得敢怒不敢言，最后一把老骨头被天帝陛下贬谪到这里来守着这荒山。
　　“你又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啊。”
　　“那就斟酒吧。”
　　缪慈的下巴快掉下来了，卞西神君可是滴酒不沾的，反正在她陪伴他的这千年之久从未见过他饮酒，就连她编谎话骗元乙说偷酒是为了孝敬神君，不周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真穷的很，当时一把眼泪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然元乙那老贼一个眼神斜过来：“说什么胡话，卞西神君可是不饮酒的。”之后任缪慈怎么问他都是三缄其口，那模样生怕是多说一句就会被抽了仙骨。
　　“神君……要饮酒？”
　　“嗯。”他只冷冷清清地回了一个字给那个傻眼的姑娘。
　　只是后来事情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神君竟然嫌弃她斟酒太慢，自顾自地端起酒壶，披散着满头银丝，衣襟大敞开，倚在神树光秃秃的枝桠上饮，那姿态像极了缪慈出山办事时前来勾引她的男狐狸精。
　　几巡之后，缪慈大概是知道为什么神君从不饮酒了，因为这厮的酒品实在是太差了，酒壶随地乱扔，眼神柔软地摸着那颗他从不离开的秃树，简直是要和其修双修之秘术。
　　缪慈真是怕这样下去估计会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乱子，忙叫了一声好让他醒醒酒：“神君？”
　　没想到卞西神君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冷清清高高在上的神君，虽然眼神一样冷的能杀人，不过只是对着她罢了，神君虽醉了，力气还是大的很，他随手一掷酒壶：“别过来。”然后继续歪着头对着那棵万年连叶子都没长过的树傻笑：“慈……姐姐，姐……”
　　缪慈已经没心思思考是不是自己倾慕神君这回事被他发现了，但他矜持不好表达，只能借醉耍酒疯来传达同等爱慕之意，因为她现在更加在意的是神君脚腕上突然出现的脚镣，刚刚酒壶落地清脆地碰撞声时她才发现，而且她确信，这千年来从没有过这等东西，要不然刚刚神君还从别处将她拎了回来，看这脚镣的长度是决计出不了不周山的。
　　“神君……脚，脚。”
　　神君吝啬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从容地抖了抖脚镣，还不忘抚下衣摆掩饰一下，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难得的是他终于有一丝清醒了：“哦，是缪慈啊，你先回屋吧，本君自己待一会儿。”
　　缪慈违抗不得，只得回去睡了，可躺下以后也是翻来覆去地烙饼状，脚镣什么的就随他去吧，毕竟神君一个十几万岁的老神仙，怎么能没点过错，兴许真是因为酒后轻薄了自己侄媳妇，被那个好侄子锁在这里，一喝酒就上锁也不是不可能，她叹了一口气，深表理解，毕竟自己看见那些长得好看的狐狸精也是把持不住的。
　　后来她做了一个梦，神君喊她慈，配上那副看树的温柔眼神，正当她准备依偎在神君怀里，他面色一变，竟是大喊，姐，我饿了，要喝元始天尊的酒，吓得缪慈一个骨碌跌下床，回过神来又不耻自己意淫神君的行为，为表衷心，她决定再去看一眼醉后美人图。
　　可这边神君在树下的石桌上坐的端正，对面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喝着缪慈冒着生命之危偷回来的酒，那豪放姿态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坛估摸着很快就见底了。卞西神君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招她过来：“来，缪慈，见过天帝。”
　　天帝两个字差点将她打垮，这天帝不会真的小气到为了一坛酒来不周山找麻烦吧，还是说为了劝神君不要惦记着他媳妇了，可是看着他们之间气氛融洽，就是叔叔和侄子的关系，于是缪慈断定，这天帝定是为这酒来找自己的麻烦。缪慈在卞西神君这里修为没提升多少，可这能屈能伸，秒速认错的本领可是练得实打实，她小跑过去，毫不犹豫地跪在天帝面前：“天帝，俾子错了，不该贪嘴偷拿您的御酒。”
　　“哦？可本帝听元乙说你这酒是偷给神君的？”
　　“都言神君不爱酒，是俾子自己的过错，与神君无关。”
　　不料戳中了这位年轻天帝的笑点：“叔父真是好福气，得这么一个衷心的宝贝。”
　　“陛下怕是忘了？她是念念，小时候您抱过她。”
　　神君一句话，成功让缪慈和天帝两个傻眼，随之天帝恍然：“原来是小念念啊，都长这么大了。”
　　“您上次来，怕是五百年前了吧。”
　　缪慈觉着神君这幽怨的语气，该不会真相是这叔侄有什么猫腻吧，可惜不等她多想，天帝便又开口了：“缘何改了名字，缪慈，有些拗口，还是念念好听一点。”
　　“之前没有注意，前段时间翻看当时包裹缪慈的布帛，发现边角上竟是有一个慈字，想来是她父母为她起的名字吧。”
　　神君这一句话突然提醒了缪慈，她不过是神君在不周山山口捡到的一个凡人的弃婴罢了，即便是跟着神君修行，成了一个千年的小散仙，怕是命数也比不得最正统的神君那般长久，她仙去后还会有下一个缪慈陪着神君，到这儿，她打消了准备趁着几天后的月食之日与神君表明心意的打算，免得徒增烦恼。
　　天帝原恒皱了皱眉头：“叔父这些年没有去盘问过缪慈的身世吗？这不周山算是人间与天界的接口了，该是好打听些的，躲不过不周山下的几个村落吧。”
　　还未等卞西神君开口，缪慈便叩首：“谢过天帝美意，俾子的父母怕是早已化为白骨，后人也大抵是传了十几代了，福泽后人什么的就免了吧。”
　　“也好。”
　　长久的沉默后，天帝陛下起身告辞，临走时叮嘱缪慈盯牢神君，莫要再纵容他饮酒。天帝陛下原话是这样说的：“叔叔莫要再为难侄儿了，您要是再饮酒，天上那帮顽固怕是要打起来了，缪慈你盯好了。”
　　缪慈自然是听不懂什么老顽固啊，天上啊，她就提取能听懂的，莫要再饮酒和缪慈盯着他。她觉着这次终于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把那还剩下的少半坛名正言顺地拿过来了，可神君明显察觉了她的意图，瞥了她一眼：“既然今天都破例了，肯定是不能浪费的，缪慈你好好想一想我交代过你的事情，几日后的月食之夜再次行动吧，这酒还是放在这里，本君帮你保管，酒多误事。”
　　缪慈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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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空闲时候还是写文愉悦身心，以后应该是每日更，晚上十点，偶尔出现两日一更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