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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血海深仇 ...

  •   “我的包袱里有火石和药棉,你快点燃火!”吴情水吩咐道。
      韩烟翠抖抖索索地解开包袱,由于太过紧张,只见火星闪耀了几次,却始终不见火苗。
      “快点,笨手笨脚的!”吴情水骂道。
      韩烟翠吓得手一抖,火石竟遗失在地上。她急得差点哭起来,双手在草丛中四处摸索。吴情水本想再骂她,又怕她越挨骂越慌,只好耐心劝道:“慢慢找,不要紧的……”
      话音未落,吴情水的身体猛地一振,却是一条狼搭上他的肩,已经给了他一爪。吴情水连忙一招苏秦背剑,将那条狼砍倒。
      好在韩烟翠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火石,点燃了枯树叶。群狼乍一见到火苗,就像厉鬼见到钟馗一般,潮水般的往后退去。
      吴情水长吁一口气,跌坐在草地上,这才发现已是汗透重衣!而韩烟翠依然紧紧地偎着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这二十五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相距如此之近!他任她小鸟依人般地偎在自己身上,恍惚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要保护这个女子。他发现自己的心也变得温暖充实,仿佛一块坚冰被火炉融化。
      “自从三个月前相别之后,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沉默半晌,吴情水尽量以温和的语气问道。
      “唉,一言难尽!”韩烟翠喉头又哽咽起来,“我和丫头菱枝乘马车来雁荡山下的一家客栈,那赶车的老汉不知怎么勾结上六姨娘白临风,他们二人将我主仆迷倒,暗中卖给了青楼。当晚,那老鸨逼着我……”韩烟翠羞得低下头去,幸而有黑夜的掩护。
      顿了一会儿,她继续道:“正在挣扎间,菱枝和我一起厮打那个臭男人,没想到与六姨娘私奔的账房公孙礼突然出现,带我逃了出去。我后来才得知,他也没安好心……由于天黑不辨路,逃了两个多时辰,依然在原地打转。这时六姨娘追上来,她深恨他的薄情寡义,竟然与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然后你就逃到蒙家庄来了?”
      “我本来从白临风身上搜得些银两,可惜不久被小偷偷去了包裹,只得将马匹卖了。我担心自己的容貌被人认出,便改作男装,故意蓬头垢面,化名崔二,请求蒙庄主收留。蒙庄主派给我耕地的粗重活儿,我咬牙坚持下来,倒也太平无事。”
      吴情水暗忖,这弱女子以前是娇生惯养的,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真难为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我以前从未做过农活,到庄上的次日,就在挑水时一栽倒在水井边,后来被丫鬟们认出……”
      吴情水暗忖,韩烟翠显露女儿之身后,那蒙天骄定是垂涎于她的美貌,从此便向她大献殷勤。她有家难归,孤身漂零,时间久了,难免为他的甜言密语所动。
      却听韩烟翠果然道:“蒙庄主平时对下人还算和善,从那日起,他便对我另眼相看。我见此地较为偏僻,便渐渐放松了警惕,恢复女妆。他将我安排到内院,每日只让我做一点简单的针线活,还派一个小丫头侍候我。他问我的来历,我一口咬定是从吴越一带逃难过来的,父母双亡。
      “不久蒙庄主便向我求婚。他的发妻已在五年前亡故,膝下一女年方十岁。我禁不住他的苦苦乞求,便答应了。”最后四字说得极轻,几不可闻。
      她又惨淡一笑,于哀怨之中夹杂着几分失望:“没想到,当他得知自己不是银虹帮的对手时,便很快将我放弃。可见他当初那些指天划地的誓言,全是假的!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她又失声痛哭起来,娇躯颤抖不已。
      吴情水极力控制着内心翻滚的思绪,不敢将她搂得更紧,只用衣袖为她轻轻拭去眼泪,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你真好,吴大哥。”韩烟翠已不知不觉将“吴大侠”改口为“吴大哥”,将螓首靠在他的肩头,那柔软的青丝蹭得吴情水浑身麻痒痒的。
      吴情水继续说道:“直到你找到意中人,他愿意保护你一辈子为止。”
      韩烟翠倏地抬起头来,惊讶地问道:“怎么?莫非是嫌小妹庸姿陋质,配上不吴大哥?”
      “韩小姐天生丽质,岂是那些寻常庸质俗粉可比。可是,我既没有万贯家财,又不会经营生意,你跟着我恐怕会吃苦的。”
      “不!我要跟着你一辈子,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不会干活可以学呀!你瞧我这双手,已经生了些茧,那都是干农活磨出来的。如今我已经学会了磨面、挑水,只要能吃苦,其实并不那么难!”韩烟翠伸出十指,不过因光线太弱,看得不甚清晰。
      “也许你会后悔的。”吴情水轻叹一句,不再坚持。他知道得太清楚了,当年他邻家的媳妇,就是因为受不了苦日子,宁可跑到烟花巷中卖笑,如今连尸骨都不知烂到哪儿去了。
      韩烟翠一个劲儿地摇着螓首,表示自己一定会坚持下来。她忽而敬佩望着吴情水,问道:“吴大哥,你为什么总是跟贪官过不去?”
      “谁让我经历过那么惨痛的往事呢?”凝望着那堆跳跃的火苗,吴情水的思绪也进入一种幽渺的状态:
      我爷爷本是银虹帮济恩坛的一名弟子,名叫陆修德。济恩坛的弟子全是帮中四处收养来的孤儿,地位低下,故此该坛的弟子是没有资格习武的。我爷爷不知怎么偷学了帮主的武功,又不愿被帮主控制一辈子,便私自跑下山,从此隐姓埋名,淹没于市井之中。
      除了爷爷、爹娘和我之外,我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妹妹阿灵,她是我爹从道旁捡来的弃婴,但我爹待她视同己出,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依稀记得,每到掌灯时分,我爷爷便与爹和娘对打,只是从未你死我活地拼杀罢了。等到我和阿灵拿得动剑时,爷爷和爹也一字一句地教我们背剑谱,手把手地指点招式。因此我很小的时候,虽然不怎么会使用那些招工,但是那本《银虹剑谱》却倒背如流。
      我们祖孙五人的平静生活是从某一年的花朝节那天被打破的。清晨一大早,阿灵就嚷着要去城隍庙里看灯会,爹和娘便带她一起出去耍闹。而我因前几天在山上采药,不慎摔伤了左腿,便和爷爷一起留在家中。
      当天下午,三人回来得很早,爹满是愤怒之色,而娘则一脸的羞惭。从他们与爷爷的谈话中得知,原来爹和娘在城隍庙与县令的少爷曹三公子相遇,那曹三公子见娘貌美,当众调戏于她,被爹出手教训,将他半边脸都打肿了。
      爷爷问:“那么,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把他们甩脱了吗?”
      爹焦急地答道:“唉,去赶庙的乡亲们很多。我们与曹三公子发生冲突时,隔壁的马太婆和村东头的金寡妇都在。听说那金寡妇自恃有几分姿色,平素与曹三公子勾勾搭搭的,得了不少好处,不知这次会不会给他吹枕边风……”
      “看来这里是再也不能住了!没想到我黄土埋齐脖子的人,还要搬一回家!”爷爷叹惜着吩咐爹,“去租两辆马车来,越快越好!”又对我娘说,“沐兰,你赶紧收拾行装,除了金银细软之外,只带几件换洗的衣衫,粗笨的家伙一样也不能要。”
      一家人连忙分头行动起来。我也没闲着,把自己平素玩的陀螺、小泥人和纸蜻蜓全部装进一个小盒子里。
      爹和娘坐进一辆马车,我、阿灵和爷爷坐进另一辆,马车便向官道上飞驰而去。爷爷吩咐车夫快走,并预付给他双倍的车钱。
      暮色四合,道旁的农舍均冒起袅袅的炊烟。爷爷见车行十余里仍然平安无事,略略放宽了些。他正想找一家客栈住宿,次日早早赶路,忽见官道上烟尘四起,十来个携刀带箭的蒙面客从后面追上来了。
      一个半边脸肿得像茄子的汉子大喝着叫我们停住,他分别以剑挑开两辆马车的门帘,冷哼一声:“想溜?没这么便宜!你们只要将这位娘子留下,再磕头求饶,本公子定当宽大为怀,既往不咎。”
      两位车夫均吓得面无人色,拜伏于地,脑袋砰砰磕地有声,口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为首的蒙面客却抽出宝剑,给他们一人一剑了账。可见我们一家子若束手就缚,也是死路一条。
      爹怒骂道:“呸,狗贼!调戏民女,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又对爷爷道,“他就是白日里所见的曹三公子。”
      “哈哈,本公子就是天理、就是王法!”曹三公子说着将手一摆,两个打手便上来拉扯娘。爹抽出宝剑,用剑柄磕伤了两人。
      曹三公子恼羞成怒,喝道:“放箭!射死这帮刁民!”众官兵立刻弓上弦,剑出鞘,团团围住两辆马车。
      爷爷眼见今日之事不能善罢干休,便暗中吩咐我和阿灵:“待会儿我挡住官兵,你们就独自逃入林中,千万不要管我!”我和阿灵含泪答应了。
      官兵正待放箭,曹三公子又命令道:“但是不许伤小娘子一根毫毛,否则惟你们是问。”
      爹和娘原本是在一起的,幸亏有了这一句,官兵们投鼠忌器,才多有掣肘;但是这样一来,却苦了我们祖孙三人。
      “快,往林子里走!”爷爷一边拉着我,一边对爹娘说道。
      无数根乱箭横七竖八地向我们攒射,爷爷费尽全力,用剑左格右挡。一不小心,腰上中了一箭,我大叫道:“爷爷……”
      爷爷摇头道:“我没事……”他话音未落,左腿、后背又各中一箭,他的身形摇晃几下。
      这时我眼前一花,突然感到胸前无比疼痛,低头一看,一支箭矢深没其中,鲜血迅速染红了一大块衣服。不知是爷爷将我扑倒,还是我自己栽倒,反正爷爷压住我大半边身子。
      “含英,我好害怕……”娘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爹安慰道:“不要紧,有我在呢!要死也死在一块儿……”
      一语未了,便传来爹的一声惨叫,娘连忙问:“含英,你怎样了?”爹没有回答,却怒吼一声:“我跟你们这群狗贼拼了!”
      我想从爷爷身下爬出来,看爹究竟伤得怎么样了,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剧痛,当即昏死过去……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俯伏在一张简易床上,胸前和后背虽已上过金创药,并且包扎过,依然无比疼痛,像是身体被撕为几爿。我艰难地抬起头来,却见室内一灯如豆,有个年过六旬的老伯伯在灯下补渔网。
      他听见动静,便跑过来探视,用排骨山药汤来喂我。他告诉我,我已经沉睡整整三日两夜了,他都不敢保证我能不能活过来!
      “我的爷爷、爹、娘和阿灵呢?他们到哪儿去了?”我大叫道,就要跳起来出门寻找。
      但我刚用胳膊支起身子,便疼痛得重新倒了下去。我从他的口中得知,是他晚上打渔回来,见道边有几具尸体,便挖了个坑,想将这些无主的孤魂埋葬掉。当他准备将我也扔进土坑时,发现我一息尚存,便将我背了回来。
      “共埋葬了几个人?”我气息微弱地问道。
      “共是五人:一位老人,年纪比我还大,满身伤痕累累,面目也辨不清了,只见须发皆白;紧靠老人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可怜那小姑娘的脑袋都快被砍下了,只剩一点儿皮藕断丝连;与此二人相距丈余,还有一位体格英武的壮年男子,也是刀伤遍布。旁边还有两个人,手中拿着马鞭,想来应该是车夫。”我才得知爷爷、爹爹和妹妹都被杀害了;而娘却下落不明。
      “这就是当初被砍的那一刀。”吴情水掀开左肩上的衣衫,只见一道半尺馀长的伤疤,伤痕深可见骨,尽管已事隔多年,依然可见那紫黑色的肌肉向外翻卷,令韩烟翠感到无比恐惧。她的手刚触到那道伤痕,便像碰到毒蛇般地弹开了。
      她不禁为自己的怯懦深感羞愧,因为面对一个崇高偶像的痛苦,她连怜惜都不能够多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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