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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第三章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午后。

      山间的野花低垂着。

      已是晚夏,太阳却毒辣得诡异。

      灌木重重,树上的知了喋喋不休。

      大伤未愈的萧洋时刻都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预感。

      “嗖”一声草动。

      又一声,草动。

      四面八方,究竟有什么波涛在暗涌?

      其实,无论发生什么事,有自己身边这八位劫持着,又能如何。这八个人既然能被派出来捉他,又有哪个是等闲之辈?能轻易破解密室大门的机关,想必也智慧过人。他们捉自己的时候,连缚绑的铁链和绳子都省去了,自己想要逃脱,却又谈何容易。

      “那毒妇为什么让他们杀了我?这八个人为什么对我还算客气?”

      萧洋揣度着。

      “几位大人,草民重伤在身,实在是走不动了。”萧洋的步子越来越沉,最后,干脆停下脚步,无奈地对那八人说。

      ——再看这八个人,皆是一身紧了铠甲的黑服,黑色最是吸光,他们本应热得晕头呆脑,然却如常。这是以真气护体了。这么好的内功,即便自己没有伤,这几个人只怕是不会逊自己太多。

      八人分别手持刀、剑、锤、斧,殳、戈、矛、戟,一律的中等身材,一律的面部表情深不可测。

      被称为陆离的头目用的是一把雁霾刀。

      雁霾刀通刀皆呈血红色,传说铸刀时注以雄性大雁的腿血,萧洋曾听过这“天下第一利器”的盛名。

      陆离眼睛的威力一点也不输于他的刀。

      陆离用异常敏锐的眸子直视了萧洋一眼,眼周密实的一圈睫毛随之敲动。他不像个武功高强的官差,若没有那份尖锐,倒不像英武男子了,更像位女子。不过,即使再美,又怎及那人。萧洋眼前浮现出一个温润的笑脸。

      陆离点点头,于是,八个人齐齐地围着萧洋盘腿坐了一圈,动作整齐地从腰间掏出水袋,扬脖饮水。

      “骁骑都尉大人想必也口渴了吧?”陆离戏谑一笑,陆离将牛皮水袋扔到萧洋面前,萧洋接住,回报以同样慧黠的笑。

      ——骁骑都尉就是禁卫军统领。汉惠帝刘盈驾崩之后,萧洋便不知去向,现如今,骁骑都尉早已换上吕后的人了。

      “陆大人,草民已经不是骁骑都尉,何况,统领个个都是精英的禁卫军,草民实在难以胜任,叫草民萧洋就是。”萧洋将“精英”两字说得特别重,一边说着,突然眼前一亮:“草民的师父赐草民的字为溟之,或者叫草民溟之好了。”

      陆离半晌不语,一开口,却几乎要让萧洋前功尽弃:“溟之兄可是要讲述尊师的正义小传?”

      萧洋倒也冷静,微微一笑:“草民还真真是想说家师见过的一样,神奇的兵器。”欲圆下文,却已词穷,于是打开水袋,饮了一口水。

      “兵器?”

      八个人十六双眼睛齐齐地射向萧洋。

      练武的人嗜好兵器,想都不用想。

      “草民的师父早年随舞阳侯征战,曾见楚军使用过一种兵器,名叫——‘万马秋江’。”萧洋说。

      “万马秋江?”

      其他七人瞪大眼睛。

      “没听说过。”陆离淡淡的问:“那是什么?”

      “那是——,”萧洋接着说,“一种状似——战马的青铜兵器。这种绝世的武器,拥有足有匈奴的战马一样高大的外壳,是用青铜打造的,里面是无数的机关的部件。一旦千军万马杀来,按其机关,铜马飞起,腾越于空中,可踩踏死敌人无数,马蹄中还能频频飞出暗器。更为神妙的是,此铜马能分辨敌我……”

      “有这种兵器?”持斧的惊叹道。

      “萧大人想必是上次受伤太重,大脑也受影响了,咱们就当这是个笑话吧。”陆离瞟了萧洋一眼,刚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有人!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一股紫色风暴闪电般卷来。
      “啪!”
      “啪!”
      “啪!”
      ……

      八人还没反映过来时,已经每人结结实实挨了数鞭。

      陆离闪过一鞭,挥起雁霾刀砍向这奇模怪样的紫衣人,被他一鞭抽到手臂。

      “好久没有大战一番了。”陆离直视着紫衣怪人,兴致盎然。

      一时间,雾霭流岚,霞光雪涌.

      萧洋见这八大煞星与这紫衣少年打得是目不暇接,终于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

      惊鸟四窜,灌木丛一片狼藉。

      汉初时,中原人从来都不使鞭做武器。

      汉初时,中原人又何尝有过多少应战关外人的经验。

      这少年使的,尽是中原人从未见过的招数,波谲云诡。

      刀、剑、锤、斧,殳、戈、矛、戟光影如电,八身黑衣盔甲如练.

      似是八簇游走莫测之黑云,黑云压山山欲催,甲光向日金鳞开,狂风摇落千堆雪.

      剑落。
      铁锤堕地。
      铁斧砸地。
      铁斧砸地尘土飞起。
      殳、戈、矛、戟统统被甩出十米开外。
      雁霾刀挥舞着血红弧线,与马鞭之弧交错,树叶纷飞,风骤起,烈日亦如寒天。

      蓦然见,只听“咣”一声巨响。

      紫雾氤氲,不见手指。

      烟雾消散时,陆离须臾间一找寻,恨得脚底心亦是痒痒热热。

      混蛋,居然有人在我陆离眼皮底下逃走!陆离心里暗骂着,须臾间,眼角却不动声色地挂了笑:“赶紧休息下,休息过后,我与诸位火速赶往京城禀报太皇太后!”

      “可是,陆大人,”持剑者问:“那萧洋怎么办?”

      陆离扬扬眉毛一笑:“萧洋自有人办。”

      萧洋的确是有人拿办。那紫衣少年掳着他,沿途向北,一声不吭,直到遇见水源。

      清水溪边,萧洋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高个子紫衣少年:眼睛细细,皮肤煞白,活像一只草原上的雪狐,头戴小羊皮帽,身着紫短衣和紧腿及脚踝的裤子。

      “‘万马秋江’现在在哪里?”面无表情的匈奴少年突然问。

      “如果我告诉你,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你信吗?”萧洋无奈地摇摇头。

      话音未落,萧洋脖子上已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正抵着一把牛角匕首。

      “现在就给我打造一个!”匈奴少年满眼凌厉,似乎没听到萧洋的话一般。

      萧洋苦笑,什么“万马秋江”,那不过是杜撰给那八个人听的故事。

      天华,看来我暂时无法与你们汇合了。萧洋心下暗忖。萧洋不知道,那处,几个人正合计着即日赶去长安。

      “我没听错吧?病包你也要骑马?”穆天华一把拽过刘恒,掂量着刘恒这副“仙风道骨”的纤细身子,将刘恒拽了个趔趄。

        刘恒直起身来,两人并肩站着,飒飒风吹得老杨树叶做响。

      绿树下,两位仿佛身高、年龄相似却又面孔身材截然不同的少年风中伫立。

      最是俊朗,有颜白,皙若雪堆,泱泱若绿水;最英明神武,巍巍似苍山。

      “事关重大,咳,,耽误不得。”刘恒微咳了一声,继续吩咐自己的侍卫:“都打点好了么?打点好之后,立即统统在院门口集合。”

      “奇怪,”天华瞪大眼睛:“病包,你好象咳嗽地没有以前严重了。”
      刘恒浅笑不语。

      “他不装病重,怎么有理由赖在这个院子。”周勃说着,声若洪钟,左手牵一匹黑得通身射寒光的高大骏马,右手持一马鞭,腰系鬼头刀而来。那是乌骓马,刘恒认得,拍拍马背,笑似春江里的最后一团白雪。

      眼波横水,眉峰聚山。
      欲问行人去那边?

      天华莫名其妙地狠勒一下缰绳,使劲晃着脑袋,又催马与刘恒的侍女晚晴并行,一边搭讪着,心跳地发慌。病包笑地很讨厌,以后再也不看他。

      “晚晴姑娘,你累不累?”

       有女子在马上如此英姿飒飒,却又如此娉婷,天华侧面欣赏着,脸刷一下子通红。

      “穆少侠,我不累。只是,咱们什么时候打尖?殿下脾胃虚弱,饭时耽误不得。”晚晴说。
      天华皱眉:“他真的是纸糊的吗?”

      “穆少侠,不要这样说殿下,你可知,他的苦处?”晚晴说着,心酸一笑。

      天华瞥了刘恒一眼,见刘恒正与姐夫周勃讨论什么,谈得十分投机,只是,那病包好似笑得勉强。

      “穆少侠,你可知,殿下活了十八岁,担惊受怕了多少年?早些的时候,晚晴尚未入宫,晚晴只记得,殿下十岁那年,曾亲眼目睹过一个惨绝人寰场景,那血腥的场面,曾把殿下的二皇兄,也就是刚死去的惠帝吓得大病一场,半年不起……”晚晴回忆着旧时,一脸哀怨。

      “什么场景?”天华急忙问。

      “那是,”晚晴咬咬嘴唇:“七年前,殿下刚陪惠帝打猎归来,只见三殿下七窍流血,身子直挺挺的僵了,又马上授太后懿旨去观“人彘”,亲历现场,只见吕太后另人将三殿下母妃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用暗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晚晴不忍继续说下去,半晌不再语。

      天华、晚晴二人只顾催马,沉默了。

      天华再看晚晴时,那张姣好的小脸上,已挂了两串珍珠滴。

      “晚晴姑娘,别,别哭啊!”天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是好。

      “穆少侠,受此惊吓,刚刚驾崩的惠帝当初足足病卧了半年……殿下当年亦是因为此事,足足一月有余,进食不能,滴水难下。他的脾胃如此折磨坏的。他不是怕自己遭不测,殿下很机智的。可是,殿下怕的是他的母妃遭险啊!从那之后,每每清晨,殿下为母请安时,屡屡长跪不起,握着自己母亲的手,低头不语。从那之后,殿下的人也消瘦了,每每不及时进食,膳前膳后总是胃痛得厉害,所以,穆少侠千万不要怪殿下……”

      晚晴话音未落,便被天华的大嗓门打断:“姐夫”,天华冲着周勃大声喊:“我饿死了,咱们什么时候生火开灶?”

      数日之后,刘恒、周勃一干人抵达长安。

      刚入驻代王府,便见刘恒吩咐侍卫备轿。说是要见长公主。

      周勃道:“殿下,鲁阳公主虽是殿下的大姐,却是吕后,不,太皇太后所生,一定要小心。”

      刘恒笑得澹然:“长姊如母,绛侯人大放心。”

      “病包,我也要去!”天华凑上前来。

      “天华,殿下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你凑什么热闹!”周勃大声呵斥道。

      “病包不是说,计划里,我是他的卫尉吗?”天华不服气道。

      刘恒端察着两人的神情,大笑道:“绛侯大人大可放心,此次行程无惊更无险,天华想去让他去见识下便是。”

      周勃只得答应。

      刘恒见鲁文公主之前,换了一身白绸长袍,褪去满面铅华的容颜,笑若艳阳。晚晴踮起小脚,仔细而谦恭地为他冠以白鹿皮墨蓝皮弁,一面惋惜地感慨道:“殿下,难怪连太皇太后都曾说过,您是最美的王子。”

      刘恒宽和一笑:“本王身为九尺男儿,要这相貌何用。晚晴,你是有话要说吗?”

      晚晴当即双膝跪地:“殿下,您此次面见长公主,没有交代奴婢任何事,奴婢心里害怕。”

      刘恒手抚晚晴的乌黑长发,打趣道:“是怕本王发生不测,还是怕你的未来相公穆少侠遭意外呢?”

      ——刘恒已答应,此事成后,将自己的贴身侍女赏赐于穆天华。

      晚晴跪拥刘恒的双腿,抱得紧紧的:“奴婢心里只有殿下一人!只是,如今我们身在长安,身边并无多少甲兵,朝臣们除了明哲保身之人,尽是吕氏一族,万一发生意外,可如何是好!”

      刘恒扶起晚晴:“傻丫头,我们这趟幽州行是去做什么的?”

      “可是,”晚晴问:“绛候周大人真的会鼎力相助吗?即便绛侯大人有心相助,万一天华稍有闪失,奴婢怕这事伤了绛侯大人的心。”

      刘恒眼前突然就闪过周勃与穆天华两人大块朵颐牛腱子肉的场景,眼神里的不忍与脆弱不着痕迹地闪过,既而,坚定地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不错,正因如此,绛侯大人的心,终是与我们一起的。”

      绛侯周勃果真是与刘家一心。刘恒离开代王府一个时辰之后,急得他满屋子里转圈。

      “实在不行,杀进宫去!”周勃急了。

      ——刘恒的判断,毫无疑问的准确无误。这穆天华,确实是周勃与田氏的长子。天华小刘恒一岁,与刘恒同样,生于战乱期间。是周氏夫为避灾祸,寄养在农家的。正因如此,周勃又怎能对儿子的安全袖手旁观?

      当然,另一个原因,却是刘恒不知道的,天华的母亲田氏,本是齐国的公主,最初是被刘邦所纳,亦是深得刘邦宠爱。刘邦也是个识时务的,见周勃十分爱慕田氏,便赐于了周勃。周勃本就是敦厚之人,这一狠招更是让他对刘邦的心忠贞不二。

      再说陆离这边,八个人也没闲着,专候着刘恒一干人等来京,请君入瓮。此时,已给太皇太后报了信。

      “启禀太皇太后,代王殿下和绛侯大人今日已抵长安,到他代王府还两柱香不到的工夫,便去了长公主殿下那里。”

      禀报时,珠帘之后,一位年俞知天命岁数的老夫人正慵懒地斜倚一罩大红底绣黄龙锦的软牀,左手托一白玉碗,右手捏一片叫不出名堂的肉块,不急不缓地给一只通身雪色的小猫喂食。小猫刚长齐毛,娇弱不堪,只能有气无力地奶声叫唤。“嘤嘤”的叫声,好似在喃喃地说自己已经实在吃不下了。

      老夫人手捏肉块,反复“观赏”着,一脸悲戚:“淑妃啊淑妃,可怜你天香国色,如今,为何连猫都不垂青你之芳泽?”

      这位头戴凤冠,一脸重粉的老夫人,自言自语间,血色红唇鲜艳欲滴,轻盈的羽毛头饰欲遮眼角的沧桑,却遮不住眉眼间尽现的决绝。

      ——她,就是吕雉,现如今把持朝政的铁腕女子。

      “小乖乖,再吃点吧。这可是好东西。”吕后柔声道。嶙峋的手指挨上小白猫的额头,小猫打了个寒战,继续吃食。

      终于,待小猫吃完不知道是什么肉的猫食,吕后方才扬眉,嘬一口加了红枣的绿茶道:“哀家知道了,等他们送上门来之后,一切照计划进行。”

      言毕,吕后只觉得手湿漉漉的,再瞥一眼怀中的幼猫,七窍中流下的黑红液体,让她眉梢略带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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