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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从光子食铺拎出二十多份打包好的午餐,放在后备箱,带上车门,潇洒倒车上路,陈纥平稳地往前走了一段。

      可惜好景不长,大中午正是车流拥挤的时候,在第二个红灯口停下来之后,喇叭都按破了前边也没动一动。

      伸出头看了好几遍,不知道谁堵在路口那,干走不了,往后看,退路也没有。送外卖的,遇到上班族最难伺候,来早来晚都要投诉,这回还堵上了,免不得挨骂。出门时郑大光同志就说不敢劳驾您这双腿,结果硬要给人家帮了倒忙。

      陈纥瞧一眼表,双手摊在脑后,大长腿一抻,给那头拨了电话。

      “堵这了,老哥,大概有个十五分钟。”

      “…你大爷的,老子不叫你去,你上赶着去,人给差评了你给老子消了,给我赔!……”

      陈纥把电话稍微拿远点,省得里面唾沫星子把他淹死。这哥们的暴脾气大学刚进宿舍就见识过,这么几年从没改过,不过也就对他,一旦客人来,还有遇见他老婆启秀,看他那个小媳妇样儿,点头哈腰的,嘴都咧到后脖根子上,像个讨欢的哈士奇…陈纥决定因为生活的重担原谅他。

      还别说,一通电话的威力很快把交通泻了,动起来啥都好说,不敢耽搁,一路上快车道赶到目的地清安大厦。

      大厦位于a市商业街中心地带。清安实业在省内赫赫有名,产业遍布全国,为了彰显地位,把自己的楼建得林立高耸,金光灿灿,跟个地标似的。

      陈纥进电梯后直奔十六楼,把餐放在接待处交代之后便迅速溜了。这是他头回来,生怕人家张口就责怪,虽然他不是个正经送外卖的,脸皮也不薄,耽搁了几分钟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果然,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不过不是接待处的小姑娘,是从里间出来的总助祝文,然而这个穿西服长的像模特的高挑女士仔细看了他两眼,就放人走了。

      出大楼时,陈纥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有东西,怎么用那种又惊奇又忍笑的眼神,不管那人再怎么甜美标致,这种观察还是挺让人恶寒的。

      任务完成,哼个调调,去临时车位开车出来,正拐好弯往前走,突然从旁边夺路过来几辆黑色的车,为首那个是卡宴。

      一看就是大阵仗,陈纥顾不得对方不把他的命当命的找骂行径,靠后等着他们过去。

      再次启动要走,身后“咔嘣”一声,有什么东西撞上来,老长城车身轻微晃了一下。后视镜看不见情况,陈纥闭眼,只得认命地下来,脑子里都想好了要是碰瓷绝对论他个是非黑白来。

      谁知是个小小的白色电瓶车,歪斜地躺在地上,前轮盖子碎掉了,车主不在。陈纥转了一圈,莫非大白天闹鬼,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烦心。

      正欲离开,一个男孩啜泣的声音传过来,才发现清安大楼的保安带个十来岁的小子出来,说,你撞的他?

      陈纥盯着这小子,夏天衣衫单薄,可能摔的不轻,他的膝盖被柏油路面磕破了皮,午后日头直射,显得很严重了些,可是明明是他横冲直撞过来的,倒显得自己不占理了。

      “不是我啊,我没动,有监控的。”陈纥说。

      小孩头更往下低,不说话。

      保安问他:“是这样吗?你这么小怎么骑车上路了?”

      小孩颤巍巍的,依然不吭声。保安跟陈纥对了一眼,显然不好应付。

      保安还有自己的巡查任务,按说这件事大人都没错,该走就走了,可是现在受伤对象是个小孩。

      正午的太阳不饶人,保安劝说要带他去公司医务室处理下伤口,小伙子突然大声哭起来,挣扎着不愿意去。无奈,陈纥把他揽过来,走,跟叔叔去附近诊所擦擦伤口吧,太阳太大了,你不治疗会感染的。

      小孩闻言,看着他的面孔,渐渐停止哭泣,有些心动,跟着他挪开脚步。

      陈纥起初想着怕被讹诈,看是才这么大的孩子,心思肯定不重,一点医药费的事,赶紧解决了就好,谁知这小子立马挣脱他的手,跑到车尾,指着车屁股右边凹进去的一块,和上面蹭掉的漆皮,小声问,这怎么办?

      陈纥绷着的脸忍不住笑起来,这小鬼,还知道人家车被刮了啊,就冲这勇于承担的气度,就不能跟他计较。

      什么气都不生了,陈纥胡撸一把他柔软的头发,把他扛起来塞进车里,跟保安打了招呼归置电瓶车,直接去了附近的门诊。

      这一幕短短几分钟,被人看在眼里。

      卡宴里与人交谈的黑衣男子忽然停住,跟前面保镖交代,去看看那小孩子什么情况,保证他安全。副座上的保镖应“是”下车。

      “你说谁啊屹清?”蒋梓行往车窗外看。

      “路边出了一点事故,让他们处理好,不要有什么问题。”

      “哦这样啊。”

      两个人出车库,从总裁专梯上了十九楼。

      蒋梓行回头看:“你大哥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是吗。”

      “其实他在国外待得蛮久了,那些地方困不住他,早些年他是浪荡公子哥,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现在却一隐几年,变化很大,我听说他跟柏克德等一些美国的建筑设计公司都有联系,在研究中美合作项目。”

      黑衣男子眉目清润,鼻梁英挺,头发梳在后面,软软几缕搭在平滑的额面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瞳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出差归来的倦怠,听闻好友说事,皓齿但笑不语,动颦如画,不予发表评价。

      “屹清,你还是太低调了,现在清安在你手里蒸蒸日上,可你不向业内外宣扬,别人就会认为清安还是家族奶大的,对于你不屑一顾,你需要把自己这张王牌打出国内外才行,这样对你对清安都有好处。”

      蒋大特助说破嘴皮也没见对方回应自己,实在不甘心,一路上来直到进了总裁办公室,都在喋喋不休。

      黎屹清向他弯弯嘴角:“你看那个人怎么样?”

      “什么啊?”蒋梓行再次搬过脑袋看外面,这次是从十九楼落地窗往下看,人影攒动,比蚂蚁大小,他那双近视眼根本什么也看不清,直觉是被身边这个人面兽捉弄了。

      他很生气,一屁股坐到珠光沙发上,闭嘴瞪眼。

      祝文从十六楼上来,端了两杯咖啡。

      “总裁,您的咖啡。特助,您喜欢的…”

      “不要叫我特助,我辞职了。”蒋梓行咬牙盯着落地窗前黎屹清玉斧雕刻的背影,硬生生把后半句忍下去了,这个人啊,哪哪都优秀完美,就是太固执。

      祝文轻笑,把拿铁递给沙发上的客人,尽量不失态,以资鼓励蒋大设计师继续冒死进谏。

      这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有多深厚是祝文说不透的,所以她得讨好蒋特助,因为很多事只有他的身份才能直言不讳,换了别人,脚下的土地都要裂个缝。

      不过也得亏黎总五年来精准固执的眼光,公司的营收和地位不断上升,让他们的薪水及福利一涨再涨。人民的收入高了,自然就不会对上级偶尔的小暴脾气怨声载道。再说,这位富二代的外形和他的资产一样诱人,风度翩翩,而且还极端低调,除了个别人知道他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好多女孩子还期待天赐良机嫁入黎门呢。

      “Juvan,你尽快收集所有关于城南二号地和政府招标的资料,递交给我,另外,近期安排一次我个人的身体检查,记住,普通的身体检查。”黎屹清转过身整理案头工作。

      “好的黎总。”祝文飞速接受讯息,退出去执行命令。

      城南那块地早有准备,政府标的文件还未下达,各大建筑公司就已经摩拳擦掌。黎总管控的是实业,下属的清安建筑工程这两三年运行的也很好,稳步发展中。谁都知道城南是块肥地,如今主城市结构负荷太重,再过两年全市的政治、教育以及娱乐中心会连番转移过去,其价值可想而知。

      外人看来黎屹清重视这块地,是想在房地产行业站稳脚跟,扩大事业版图。而蒋梓行知道,他是做给家里长辈看的,让那些股东老董事们少一些质疑的空间。

      家族企业,本就是你死我活,不是你还会有他,没有公平可言,即使黎屹清任劳任怨为清安带来光速发展的五年,手握票决权的老东西们一半还在观望,还在眼红,还在期待某个即将归国的公子哥……黎明安。

      “不过,身体检查是什么意思,你生病了啊?”蒋梓行把端起的杯子放下去。

      “没有,我想,我曾经跟你提过的那个计划需要提前了。”

      “什么!”蒋特助把瞪出来的眼珠子收住,回头看到办公室的门闭得正紧,调低了音量,重新强调:“你搞什么啊!”

      “等身体检查过后,我会公布自己的心脏问题,让大家了解我的状况。”

      “然后呢?”蒋梓行冲过来,右手按在办公桌上,忍不住想把他嘴里的那些话给一巴掌呼没了。

      黎屹清看着他愤怒的表情。

      “然后我就隐退,大哥不是快回来了,这个位置让给他坐。”

      “你他妈疯了!”

      两个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对方,火药味烧起来,恨不得把彼此吞个干净。

      “而你是傻。”

      表演够了,黎屹清笑出声,眼睛透露难得的轻佻,却星星点点地闪光,叫人气不上来。

      “你在搞什么,什么大哥,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呢,清安也是我的心血,我比别人更想看到你拥有它,你却说让黎明安坐享其成,我不接受。”蒋梓行软下来表态。

      “梓行,不必担心。”黎屹清拿手扶正被吓到的人的领带。

      “我们玩个移花接木的游戏而已。”

      ……

      晚上在光子的店里,客人差不多都清散,老板娘启秀在电脑上对账,郑宇光端来一盘花生米,拎了两瓶啤酒,筷子丢过去一双,自己擎了一双,见陈纥玩味地盯着他,回瞪两只大眼。

      “怎么,不吃啊,哎真好,省了。”

      陈纥被他贱贱的模样气笑了:“什么意思光子哥,我跑腿一天,就换来这待遇。”

      “还说么,三单送到两单,一单还给我差评了。”

      “那不是有事吗,到清安送完一单之后,一小孩上来就撞我车,自己也受伤了,他不愿意在那治,我就带他跑门诊,后来联系他家长,谁知道问完是单亲,自己妈妈还坐轮椅,光送他回家我就折腾了半天,在清安那耽误太长时间,忘记车里还有一餐没送了……”

      陈纥自觉把声音降下来,表达忏悔。

      光子毫不留情用筷子敲他的头,:“就知道关心别人,我在平台上可是要扣分的,分就是清誉、排名就是钱知道不,还有,你自己多惨自己不知道?还管别人,来我这蹭饭就得听我的。”

      “什么叫蹭啊。启秀,再加两个菜,光子吃嗨了,我请客,快!”

      启秀也不是吃素的:“你光子哥对你够好了,赶紧吃,吃完回去。”

      看,一对抠门鬼,陈纥在心里痛呼真惨。

      陈纥是真惨,他刚离婚半年,净身出户,好不容易自己工作攒了两万块,公司经营不善倒闭了。这才失业还没打算下一步,无聊着来大学同学的店里帮忙跑腿,还没给人家跑好,遭到如此待遇,只能悔恨当初发了善心要来帮忙啊。

      趁两人喝酒,后厨紧着上了一盘三素小炒,一盘清蒸鱼,都在里面藏着呢,启秀跟老公默契地笑。

      脾的喝完不尽兴,硬要了白的,光子看老婆,老婆使使眼神,陪着吧,好久没发泄了。

      几杯酒下肚,恍恍惚惚,陈纥东扯西扯的,说今天看见清安大楼,大学时候清安还资助过他奖学金呢,就他爸去世那时候,那笔钱帮了大忙,这公司挺好吧啦吧啦的……从来到a市一晃六年,光子在一旁听,也替小陈惋惜,他早年的苦估计就自己一人知道,跟别人说的都是皮毛,但他愣是熬下来了,现在好歹守的云开见月明,又被入赘的那家踢了,人心啊命运啊他这兄弟一个也摸不透。

      其实陈纥潇洒着也舒服,自己过了,哪怕犯点小错,就跟他嘴里嘟囔的:谁也不管,就好,就好……

      喝完就眯,眯完一阵,陈纥酒醒了大半,光子和启秀把店里卫生收拾齐备,就要关店。

      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宝马,路灯昏暗,不算太扎眼,启秀让光子问问是干什么的,光子正要展露笑脸说不好意思打烊了,车上下来一个人,问,陈纥是在这里吗?

      那人身穿西装,五官明朗,肩宽腰窄,身体线条流畅有型,启秀在柜台里面看见都愣了一下,招呼陈纥:“快看快看,那人长的真好看,身条太俊了……诶是不是有点像你啊,不不不像,人家比你耐看多了,你身材不行,不过脸还算像成功人士版的你啊。”

      陈纥还在醒酒回神,惺忪双眼根本没瞧见来的人是什么样,仅听完这话,鄙视地看向启秀,重吐一声:“肤浅!”趁着剩余的那点酒劲,也不怕吵起来说不过这个牙尖嘴利的嫂子,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能有我好看?”

      “你是陈纥陈先生吗?”

      陈纥的头还没伸回来,梗着红红的脖子,听见耳边响起温润的声音。

      于是回头。

      那人突然一下子站在面前,询问他,跟画里走出来的绅士一样,带着凌人的气质,那张清晰俊绝的面容瞬间布满整个瞳孔,大间里只开了一盏黄玻璃灯,灯芯里的光连同这个人一块烧到眸子里,连黎屹清都看得见陈纥眼睛里的流光溢彩。

      他就那么傻傻地呆滞地看了对方三秒,反应过来后,“腾”地一声撅开凳子站起来,向伸过来的那只手回以礼节。眼睛被撒了火星子一般,有点不得劲,顺势垂下去。这职场的人就这毛病,到哪都要伸手问候,歇业几天都生疏了,搞的他的反应吓了大家一跳,但是眼前这个人身形很正,动也不动,温暖而有力的一握。

      “找我?”放手的时候陈纥问。

      “是,这是你的身份证吧。”黎屹清从西装内口袋里,准确来说在左心口那个位置掏出一张卡片。

      “啊,我身份证,丢了吗?”陈纥没接,立马从运动裤右边摸出钱包,找了找,真没在。

      “你这傻小子,连身份证也能丢,还不快谢谢人家。”启秀在一旁笑。

      接过那张卡片,还有一点温热,黎屹清侧身礼貌回着启秀“很小的事,举手之劳。”

      陈纥一米八三,比他低那么一点,抬眼望见他生动立体的侧脸,俊逸的下颌线,嘴角弯起得体的弧度,随着笑容性感的喉结在颀长颈间滑动,不知怎么的,脸就有些热,启秀说的哪是那么回事,这个男人,长相太侵略了,他比不了。

      正要开口说声谢谢,一股热流突然往上涌,完了起猛了,要吐,东面桌子西面椅子,身前是恩人,这地界?!

      陈纥连忙推开还没察觉的黎屹清,冲进了店铺后面的卫生隔间,对方显然没意识到这个局面,微笑有些凝固,光子在后面赶紧沏上茶,“您坐会儿,喝点茶,刚才掺着喝的,劲儿大,等他出来跟您当面道谢。”

      “他喝了两样酒是吗?”

      “是啊,小子想喝,我就没管住,让您见笑了。”光子见这人说话文邹邹,穿着体面,比以往待客更热情三分,怕人家觉得不周到。

      “没事,让他休息吧,我回去了,不用客气。”

      “哎…别呀…您贵姓…”

      光子追上去,黎屹清谦和表示留步,长腿两步走完路,启动车子,流星一样消失在夜幕里。

      陈纥还没吐痛快就跑出来:“人呢?”

      “早走了,还等你?看你又粗心又恶心,被吓跑啦。”

      “启秀你说话怎么……”陈纥气急败坏,也不知如何反驳,就算他真的表现差劲又难堪,这么直白地说,太让人堵心了。

      不过启秀向来心直口快,早就惯了,不会动气,堵着心的,是连给人家把身份证送到手里的行为表达一句感谢都没说出来。成天吆喝着二八十六,到关键时刻太不给力,陈纥暗暗给自己一巴掌,开着那辆老长城回了出租屋。

      一把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内心翻来搅去。

      陈纥之前的人生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前岳父岳母指控他没本事配不上自己女儿时,他从容对答如流;那爱过的女孩亲口说离婚,他摆摆手就离开;他爸走时,事事妥当,除了夜里掉过一滴泪;追债的人烧了家,他第二天就搭好简易的棚窝;小学时去找改嫁的妈,镇上认识的同学嘲笑他一路,他妈不见便转身就走,后来再没去过一次……

      这些经历像一把淘沙的手,将他二十五年的心脏反复揉搓,磨出厚厚的茧,包裹住那份柔软,让他体面。他只在好哥们光子面前倾诉过两次,一回结婚晚上太高兴,另一回就是这个失态的夜晚。

      将身份证重新封锁回钱包,反正无事可做,陈纥决定去清安大厦找找这个人谢谢他。

      第二天陈纥起个大早,在路边摊填饱豆浆油条,买了好些礼品等在清安大楼前面。

      人来人往,着职业装的男士很不少,就是都没有那个身影规整。七十六层楼都数乏了也没见着相似的人影,他就去问眼熟的保安,你知道昨天谁在临时车位前面捡了我身份证吗?保安摇摇头,他只好重新等,直到太阳挂上正头顶,车内空调也驱不走难耐的闷热汽油味,只好离开。

      算了,这人没有福气,陈纥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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