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姚天禧

44、生吞了苍蝇（一）

　　A市每15分钟往我家县城发一次车，到汽车站时刚好有一班车从站里出来。我扶着老爸赶紧跑了过去，前面没位置了，老爸做到了后面。坐上去后掀开车帘对我挥挥手，我也向他挥挥手，老爸又拿着绞肉机向我晃了晃，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谢谢我。我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车已经走远了。我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下。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快12点了，老爸到家也得1点多了。我找了个饭馆吃了碗烩面，准备去大兴公司。结果半路被园长叫了回去。
　　我这才想起来明天是国庆节了园里要放假了，下午有个活动，邀请家长们来园里观看孩子们表演。小崔老师“生病”了，我还得帮忙。其实就是她不生病我自己的事儿也够多的了。
　　我搭公车回到园里开始准备下午的活动。
　　下午两点园里准时开门家长们蜂拥而至，我和教导主任晶晶将他们带到演出大厅里。然后我又回班里和小刘老师叫孩子们起床。不过孩子们早就醒了，他们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要来一个个比任何时候都精神，但也比以往都吵闹。好容易吃完加餐他们排队去了演出大厅，然后孩子们在台上表演家长们在下面拍照。我和老师们在后台准备着，我还要负责投影仪的播放安装跑腿打杂等繁琐的活儿。
　　中间一位小朋友在台上表演时晕倒了，他的爸妈慌忙跑过去叫他，他揉揉眼说了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妈，我不小心睡着了。”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我却没有笑的心情。
　　等演出完毕已经快6点了，我和几位老师留下来整理东西，整理完已经晚上8点了。她们提议出去吃饭，吃完再去K歌，我婉拒了，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我打的去了公司，这个点员工已经下班了，明天是国庆，他们应该也不来上班。
　　到公司时果然冷冷清清的，小路两边的路灯都显得很萎靡。我有点后悔了，万一梅姐不在那我岂不白跑一趟了。保安的话真真假假不能全信，要信也得信梅姐，她这方面的消息最是灵通也最可靠。
　　我一口气跑到梅姐宿舍，里面亮着灯。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声音，松了口气开始敲门。敲了几下门开了，是梅姐没错。
　　她看到我很是意外，愣了一下仿佛不相信似的问我一声，“是你吗？温语。”
　　我轻咳一声答道，“是我，我找你有点事。”
　　梅姐忽然就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我这才发现她穿了一条大红睡衣，下面的春光若隐若现。我的脸颊顿时发烫，我退后一步没去看她，“梅姐，我找你有点事，我在下面等你，咱们出去说吧。”说完我就跑了。
　　我跑到楼下站在路灯边大口喘气，喘完去小卖部买水喝，小卖部关门了。我又回去继续等待。
　　等了好一会儿我听到楼道里有嗒嗒声，里面的灯也亮了，我赶紧站起来伸头看。
　　出来的正是梅姐，她的穿着打扮......我实在不敢恭维。她化了浓浓的妆，整张脸像从面缸里钻出来一样，如果有人扇她一下能沾一手粉。两条眉毛像两座高拱的拱桥，她不怒还好，一怒它们能各自对折在一起。她应该化的是烟熏妆，很明显她的眼睛被烟熏过了。我和她距离有五米远，但我能清晰的看见她的像长长的狗尾巴草的睫毛。她的两个大鼻孔像两个大喇叭一样趾高气扬的挺立着，嘴唇像是喝了血一样猩红。
　　已经是凉秋了，又是夜晚，时不时的吹来一阵寒风引得人哆嗦。可这个女人却穿着一件大红色薄款短裙外披一件黑色蕾丝短外套。脚上的高跟鞋目测有8厘米，尖尖的鞋跟苟延残喘的支撑着她那肥硕的身躯，随时都能倒下。我的牙根狠狠的抽了一下，口腔里溢出一股酸液。再咬下去已经没有感觉了。
　　“走吧。”这个女人笨拙的走到我面前嗲嗲地开口道。
　　“去哪儿？”我有点不解，心里涌出一丝不安。
　　“吃饭啊，你来不就是请我吃饭的吗？”她将手放在我肩上冲我眨眨眼。
　　这个举动让我有点反胃，我想起了园里的小孩子，如果他们冲我眨眨眼我觉得很萌。可换成这个女人，我却觉得很蒙。
　　“哦，是的。”我慌乱的同时赶紧顺坡下驴。
　　这个女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她看我这个时候来找她一定有急事。而我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更是个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人。况且我现在欲有求与她，也只能随她了。
　　我们去了公司对面的一家饭馆，梅姐拿着菜单看了好久最后决定换一家。我们又去了稍远一点的一家咖啡馆，梅姐拿着菜单瞅了半天问我想吃什么，我回答，“都行。”
　　她问我要不要点一份情侣套餐，我尴尬的说，“你喜欢就好。”
　　最后她点了一份情侣套餐，又要了一瓶红酒，点完餐才让我开口说话。
　　“梅姐，我听说花锦城开除了真的假的？”我终于能说话了。
　　“你这人，真是的，这么猴急。”梅姐不满的睨了我一眼。
　　“真的？”她漫不经心的回答。
　　“真的？”我不由自主的重复道。
　　“假的。”她又瞪我一眼。
　　“梅姐，到底真的假的？”我觉得我快受不了了。
　　“当然是假的了，大惊小怪，咱们公司什么时候开除过人？招人还来不及呢？”梅姐不耐烦的说着，同时撩了撩头发。
　　啊，原来是假的，虚惊一场。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本来不想问的。
　　“上班啊，还能怎么样？”
　　“哦。”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梅姐反问道。
　　“嗯，我听说他被开除了就来问问你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有这么回事。”梅姐点点头。
　　我赶紧竖耳倾听，梅姐看我的样子哼笑一声不予理会。我有点着急，想张口问她但我深知她不愿说的事你就是把她嘴撬开她也不会说一个音节。
　　过了一会儿牛排上来了，还真是情侣套餐，一模一样。梅姐说她切不动让我帮她切，我将自己的一份切好后给了她，又把另一份切好准备给她。据我估计，她将两份牛排都吃完可能还吃不饱。
　　她吃了几口后见我一点没动，就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吃不下。她瞪了我一眼让我等会儿。
　　于是她开始慢腾腾的吃了起来，吃完后意犹未尽将我的那份牛排也吃了。
　　中间我只喝了几口果汁，实在没心思吃任何东西。锦城的事情不打听清楚，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刚开始她还让我多吃点，后来也不理我了。在她吃的过程里我闲着无聊就看了看咖啡馆的环境，装修很有情调适合情侣们磨磨唧唧。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估计是没有机会在这样的场合了享受了。
　　想到这里我抽了一口气，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我还会有这样旖旎的想法。
　　我摇摇头将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摇走。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将餐桌上的牛排、沙拉、餐包、浓汤、点心都吃了，吃到最后她放弃了之前的矜持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不过我倒是很开心，我希望她赶紧吃完，赶紧告诉我，然后赶紧离开，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
　　好容易等她吃完，她又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估计是吃多了。
　　“梅姐，帐结了，我送你回去吧。”我结完账回来后她快要睡着了。
　　“你不是还要问我话吗？”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问道。
　　“你不是不打算说吗？”我阴阳怪气的说。
　　她呵呵笑了，笑完让我坐下，我看她有点想聊的意思就坐下了。
　　“温语，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的，既然这样那你回来好了，自从你走后你的职位一直空缺着呢，中间来过一个小姑娘干了两月就走了，夏丽倒是干的久点但很快就怀孕离职了，我看哪个职位挑人，就挑你这样帅气的，要不你还回来吧。”梅姐“真诚”的建议道。
　　“梅姐咱先不说我的事，先说锦城的事吧，他之前救过我我挺感激的。”我尽量表现的不动声色。
　　“那你直接问他就好了嘛，干嘛还来找我？”梅姐诧异道，同时又补充了一句，“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不明所以。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梅姐的眉头已经聚拢在一起了。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诧异不解的看着她，她恨恨的看着我，后来她来了一句，“算啦。”
　　没等我回答她开口了，“花锦城这段时间真的挺闹腾的，他为了要工资整天待在领导屋里不出来。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上午他也不去上班了，直接在财务经理办公室门口等着，财务经理开门进去，他也跟着进去，就站在办公室里要工资，财务经理把他推到总经理那里，他就去总经理那里。后来总经理和财务经理就踢皮球，把他踢来踢去。他这人呢还真倔，就那么一直站着，后来两位经理没办法了就合计把他开除吧。但李处长不同意，他们动力维修部本来人就少，开除了就没人干活了，所以他打死不同意，后来在李处长的劝说下这个花锦城回去上班了。”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有然后了。”梅姐两手一摊回答道。
　　“什么没有然后了，工资呢，给人结了没？”
　　梅姐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自己觉得没意思了就不笑了，“温语，咱公司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给他发了，哪怕发一毛钱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效仿他，到时候怎么办？活还干不干？”这个女人义正言辞的训导我。
　　我无话可说了，锦城是固执，但对于我们这种小喽啰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锦城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不会冲动的做这样的事的。这一点我是一百个信任的。
　　“梅姐，现在锦城怎么样了？”
　　“就那样，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她又补充道，“由于此事性质恶劣，他被通报批评，罚了500块钱，迟发半年工资。”
　　简单的一句话从这个女人嘴里轻轻的吐了出来，我却觉得刺骨的寒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这是规定。谁求情都没用。”她继续叙述道。
　　我觉得我现在就差一根火柴了，如果拿根火柴在我身上轻轻划一下我能燃烧熊熊烈火。能将面前这个女人烧成灰烬，能将整个世界烧成云烟。
　　我攥紧了双手两眼喷火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可能我的反应出乎了她的预料，她被我骇突的举动吓住了。但她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很快就平静下来。
　　“当然，任何制度都是有漏洞的，任何规定也不能清理所有的死角。再说了花锦城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怎样暗箱操作了。”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脸上充满了自信。
　　我心中大喜，赶紧恳求道，“梅姐，你得帮帮我把他工资要回来，他肯定遇到困难了，不然他不会那样的。”
　　梅姐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将钱包拿出来抽出里面的工资卡，推到她面前，“梅姐，这是我所有的钱，密码是XXXXXX，你拿去尽管花。”
　　梅姐看看我的卡又抬头看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张着嘴巴看了我半天，“温语，我什么都没说。”
　　“梅姐，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是发自肺腑的说出这句话的。
　　梅姐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我看到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的红唇在饱餐后也变成了原先暗红色。她的胸脯慢慢起伏起来，我的心也慌乱起来。
　　我的胃突然翻腾起来，一股恶心感冲上喉腔，我想拔腿逃跑，但却迈不动脚。但这恶心感却越来越强烈，我紧紧的闭上嘴巴想要遏制这股脉涌，但它却随着喉腔冲向大脑，我的脑子装满了苦酸的液体，它们和我的脑汁混杂在一起绞得我脑子生疼。
　　这个女人的轶事我不是没听过，但她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在公司时一次都没遭到过她的荼毒。现在我不是窝边草了她就将魔爪伸向这里了。
　　恍惚中我听到了自己昏昏沉沉的呼吸和异常清楚的发音，“你一定要言而有信。”
　　那女人笑得比苍蝇都恶心，但我还是听到了她自信满满的三个字，“放心吧，我从来没让你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