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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异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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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混账!”天权侯抄起教子鞭冲着床上睡在三竿日光里的儿子就要揍,平日里混吃等死也就算了,居然明目张胆地装病逃课,他以为现在还是三十年前皇上就天权侯府格外优容的时候吗?
“少傅准我的假!”执明从床上跳起来,反驳道,“老师说了,我这几天浊杂冲体,不宜出门!”说完轻快地拨开自己父亲手里的鞭子,蹿出屋子去。傻子才留在原地给他打。后面的侍从赶紧追上去给他穿鞋子。
“你!”天权侯气怒攻心,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这小子使了什么招数,还是慕容黎傻了,还有七天执明就要离宫了,却让他骗到了一旬的假!
还说,他病了?
以天权侯府现在的地位,执明告病当然不会派太医来。
——
门外,小胖好不容易追着执明把衣服鞋袜全穿齐了,一转眼人又爬上了墙头:“哎——少爷!您要去哪儿!咱们走大门不行吗!”边喊边急得跺起脚来,当年天权侯就是防着惹事儿才选了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做小儿子随侍。
执明哪里管他,跳下墙头就出了府,完全没管什么“不宜出门”,只剩下墙内小胖苦着脸去找梯子,全没想起来他本来就可以从门里走出去。
等他想办法出了门,正好赶上大臣下朝,街上一个接一个的仪仗经过,一避让又是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望到天边也没有执明半个影子。只好去他常去的地方找。正准备往前走,身后有人叫他。
“你可是执公子的随侍?”
来人着红色大装,收敛着气势,作一派温和地向他问道。
小胖不认得也听说过,慕容少傅容色无暇,冠绝京华,马上行礼答道:“回少傅,是。”
慕容黎看着他望着人群一脸着急,心下了然,道:“你这是——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重回旧日,见到很多人都让他生出隔世之感:这个笨拙的随侍,前世陪着执明一起去了中山,执明成为王后从无一言抱怨出口,可这个小胖心里藏不住事,总是为执明这番遭遇打抱不平;世人都道执明这样一个纨绔公子当了王后转了性子,从此从容地接受了命运安排,其实他本性倔强,从未服过,所以他从不愿与中山王亲近;恐怕这小胖,是唯二知道执明从未认命过的人了。
透过小随随侍怯怯的眼神,慕容黎心虚地想起了前世,小胖的两个眼神让他印象深刻:一个是刚到中山一切即将木已成舟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眼里流露出类似求救的神色,大概,他这样简单的人,最能看出来执明今后命运如何,以及自己为什么千里相从;还有执明身死,小侍从发疯似的要带主子遗体回乡,那天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自己就去找中山王交涉了。
中山王盯着他看了很久,提出用《慕容学士文集》来换王后遗体。
他心念电转间,小胖已经把脸皱出了一堆褶子:“小的要是知道就好了。”
“那你是要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
“是。”
慕容黎的笑里带着点“天助我也”的味道,看得小胖心里发毛——不是说慕容少傅性格极为冷清的吗?“正好,我有几份功课给他,一同去吧。”
啊?
——
慕容黎细数前生,觉得一生也就那么两次起伏:第一次,执明从树上跌落,正中他怀,怦然心动;第二次,执明在他怀里毒发,万念俱灰。
相比之下,这辈子,光是今天一天,就万分惊心动魄了。
怡红楼前,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降,从身前略过,又荡上半空,靴尖在楼前幌子上一点,少年右手将长剑举起,割开手里彩绸,跃上楼顶,踏着屋脊快走了几步,伸手捞起摆在上面的酒坛,立即引得下面一阵喝彩!
小胖在下头苦着脸笑:公子,你既然如此大放异彩,干嘛还要翻墙出门呢?
慕容黎最初看到这情形大惊失色,几乎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接住他,只一瞬间心跳就如同要出胸墙。
这时,几个公子哥走上前来。“执公子,咱们的题目是,不得松开彩绸,从栏边取得屋顶上的美酒,你这……似乎不合题了吧?”
执明闻言扬了扬手里的彩绸:“我几时松开了?”
“你的手未松开彩绸,可是彩绸被你给割断了,如何应和题中隔空取物之意?”那人又道。
执明笑:“题中,有隔空取物之意?”
“你、不讲理!”那人说着,回头向楼上喊话,“撷芳姑娘,此题何解?”
楼上马上有人应道:“此题,执公子胜。”一个鹅黄衣裳面容温婉的姑娘从栏杆前探出。
“这、”那人气势马上矮了下去,“这不公平。”
那撷芳姑娘应道:“本题的要求是,不松开彩绸而取得梨花酿,执公子并无违反,若执公子不用此招破题,则我们受限于活动的范围,确无办法拿到酒坛还不至于不让酒坛破碎。所以,此题确实是执公子胜。”说着对着执明一笑,“执公子,这坛酒是你的了。”
执明闻言,冲那挑衅的男子得意一笑,抱着酒坛走了。
“哎、公子,等等我!”小胖好不容易将人寻到,哪里敢再丢,马上追了上去,磨着执明的脚后跟跟着。
执明知道被他找上肯定不得安宁,心里烦躁,走两步退一步,惹得小胖不停地撞到他身上,却还是揉着鼻子锲而不舍地一步一相随。
“公子——”小胖张嘴要说话,就被打断。
“哎呀,你烦不烦!”
“公子、公子——”小胖终于退了一点,和执明留出一点距离,着急道,“我、我有事儿要说——”
“什么事儿?”执明不耐烦道,“正经事就不要跟我说了。”
“我——”
执明突然停下,抬起手掌示意他闭嘴。一路疾走,眼下早就出了人群喧闹的街道,迎面清风阵阵,竹叶潇潇,空旷处云低水静。
他并不回头:“阁下跟了一路,可是有事?”
慕容黎转暗为明,在他面前现身。
“少傅!”执明还是一惊,“您、怎么在这儿?”慕容黎喜着红衣,该是很难藏的,可他确实没发觉跟着的是个熟人。
慕容黎笑笑:“执公子,你的课业,我给你送来了。”
啊?
两世爱慕,慕容黎只知道执明性情活泼,却想不起来,有没有像今天这样,看到过执明脸上那么多表情。他忽然有种感觉,前世他也爱执明,可那种爱,好似对一幅画,为它锦匣玉轴;现在,他把他展开来了……
仅仅展开这一个角,就让他觉得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