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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酒不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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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您怎么大驾光临……为什么来了?”幼玉开始胡言乱语了。
皇上此刻神色悠然,穿了一袭暗色的便服,把手中的一杯酒饮尽。
“幼玉,果然是你。”皇上发下杯盏,注视眼前呆站着的幼玉。
幼玉毕竟久经酒场,他瞬间就反应过来,深呼吸之后,镇定下来。
他笑着走向前去。“皇上,您要来”他又给皇上斟满了酒“怎么不早说一声,我给您安排最好的雅间。”
皇上喝下幼玉为他斟满的酒。幼玉又说:“皇上,我待会把珍藏的酒都拿出来,你想尝什么尽管尝,我为您试菜。”
“不要声张。”皇上告诉幼玉。
幼玉回答:“既然皇上不想声张,臣自然会替皇上保密,皇上尽可放心。”
皇上瞧见幼玉这故作潇洒老成的模样,忍不住笑,然后拉着幼玉的手,顺势一把将他拉到身旁,微醺的脸靠近幼玉。
“怎么平日里没见你这模样。”皇上问他。
幼玉知道自己伪装的嘴脸已经被他看穿了,紧张不安又重新袭来。
“臣……臣”幼玉又讲不出话了。
幼玉从皇上的眼深处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臣……臣还是想知道皇上今晚到这来有何事?”
皇上松开了幼玉,叹了口气。
“朕最近劳累得很,想来也几晚没见到你,便想亲自到你这来。”
幼玉低下头:“皇上可随时召臣,臣都会前往。”
“玉儿,在这里,你无需来这套。”皇上望着低下头的幼玉。“把你珍藏的酒都拿出来吧。”
幼玉便二话不说,亲自跑下楼又跑上来。帮皇上斟满,又替皇上夹菜。
皇上酒力不行,几杯下肚,已有些恍惚。幼玉便伺候皇上更衣休息,然而就在幼玉要离开时,皇上却很省人事地说:“玉儿,你留下来。”
幼玉虽然觉得奇怪,怎么喝醉了,自己悄悄溜走还会被发现。但还是遵循皇上的指示,没有离开。
熄灭屋内的灯,只剩下屋外的灯火微微投映进来。皇上在幼玉身旁睡得安稳,微微打呼。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与睡着的圣上躺在一起。以往那些夜晚,他都会在皇上入睡前匆匆离开。
他因此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使他此刻无心睡眠。
幼玉侧过身子,黑暗中的皇上仅有些微发光的轮廓,他的面容都浸没在一片幼玉难以分辨的黑暗中。
皇上在沉睡中,转了身子。与幼玉面对面。
幼玉望着不动,然后用力凑近了一点,靠近了他的脸。呼吸在鼻尖扑来。
他伸出指尖掠过皇上的眉眼,又赶紧缩手回来,生怕自己这细小的举动会惊醒沉睡中的皇上,却又因为自己多余胆怯的想法而觉得可笑。
印象里皇上好像一直是这样子。既没年少,也没老。幼玉想起记忆里的画面,在阴森的皇宫里,他跪在皇上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而皇上也半天没说一句话。
幼玉还以为完蛋了,这下,再没有办法了可行。可当晚,便被召请进宫。
他惴惴不安地换衣服沐浴,上马车,在愁云惨淡一片的情况下,进到宫内,在昏黄的纱帐中才第一次看清了皇上。
这一看清,便就此看了好几年,到底多少年,幼玉竟也不晓得了。年轻的人,短短几年,便会觉得是小半辈子。更何况他是经历了两辈子的人。
往事和皇上的呼吸让幼玉开始困了,在入睡前,他又想到,可这小半辈子,他和皇上讲过的话却好像一个月就能抄录完。
第二天一睁眼,幼玉便一惊。
糟糕,没伺候皇上起床。他发现自己面对着的位置已经空了。枕头上还有痕印。
“老宋!”幼玉喊道,却想起自己在归玉楼里,不过老宋还是闻声推门而入。
老宋的表情难以言喻。
“别那样看我”幼玉边给自己穿衣服边说“那个贵宾是皇上。”
老宋表情又转变成惊讶。
“啥!皇上?”
“皇上人呢?”幼玉站起身问道。
“一大早就走了”老宋立马告诉他“还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嘞。”
诶,都怪自己昨晚七想八想去了,那么晚才睡,今早果真睡过头。幼玉叹了口气。
“下次他来的话,你直接喊我就行。”
“行!”老宋点点头。
正说着,孙宜之就风风火火冲进来。
“幼玉,你还是厉害!你昨晚接客了?!”孙宜之睁大眼睛,难以遏制激动。
“接你个头,与你何干。”幼玉白了他一眼。
“你还害啥羞,你什么没见过”孙宜之,边说边走近“来,跟哥说说,怎么又想通了哈哈。”
“你再这样,”幼玉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看着他“我去张大人那说你坏话去。”
“去吧”孙宜之抱起双手“我已经跟他断了,昨夜来了个新角色,花钱说话啥的都比他行。”
“呦,敢情你一大早到我这来阴阳怪调,原来又和张泽正吵架了。”幼玉笑了。
“不吵了,不吵了哦,断都断了。”孙宜之换了语调“待会我亲自送字画去那人府上,他昨夜刚下定金买的。”
“随你”幼玉说“别十天半个月都送不回来就行。”
“有可能,我兴致好,在那人府上住个几天倒也不是不可能。”孙宜之告诉他。
“那人叫啥名?”幼玉问。
“姓晏名自归,好名字!”孙宜之笑着回答。
幼玉没多想,扎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却又觉得这孙宜之和张大人可真有精力,他们俩都多久了,彼此的性情早就摸熟摸透了,却还有兴致,经常小吵小闹。难不成这也是他们爱好兴趣之一。
张大人还是个小官的时候,就被别人带到归玉楼来了。那时的张泽正与现在可不一样,还没蓄胡,还没成家,一腔抱负,热血少年。
不过来归玉楼的时候却腼腆害羞畏手畏脚的,低垂着头跟在一群大人物身后。幼玉当下就看穿了他,他对这些压根没兴趣,只是不好拒绝那些大人的好意,才被迫跟着。
看戏时,他双眼放空,身旁的人鼓掌,他才回过神来,也跟着鼓掌。等到晚宴入座,幼玉去给他倒酒时,张泽正竟然连正眼都不敢瞧他。
孙宜之当时已经是红人,但性情也没变。那天恰逢孙宜之不对劲,他板着脸进来陪酒,又恰好坐在张泽正对面。
那些前辈们,你来我往,都喝开了。孙宜之一次抿一小口,而张泽正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酒桌上常常会有暴风眼,以其为中心,展开狂风的热闹。每一句话都得到整桌的应和,谈天说地,皆有喝彩。
而孙宜之和张泽正都处在热闹之外。
于是,当张泽正不得不朝孙宜之这边的大人敬酒时,他起身抬头那刹那,对上了孙宜之的眼,隔着觥筹交错,美酒佳肴,人声熏香。
他留意到孙宜之的眼角向上,孙宜之留意到他衣衿上的纹路,从这一眼开始,便没有断过。
连幼玉都不知道,他们俩是在此刻相识。只是单纯以为张泽正装假正经,碰上了孙宜之照样没辙。
他们俩的第一句话,都小心翼翼,不像是当上官的和楼里住的。
张泽正没有想到,这楼里的戏子有像他这般臭脸的。
孙宜之没有想到,到这来的官员有像他这样呆滞的。
余下的晚宴,他止不住朝孙宜之那边看。
“嗯……”
宴席散尽,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有沉默和沉默。
外面有人催促。
“张大人,时候不早,该走了。”
张泽正如从梦中惊醒,惊叹一声,便又垂下头打算离开,孙宜之没说话,跟着他身后,送他出门。
那晚月正圆,风正柔和,却如万千手爪,挠他们俩的心。
孙宜之忍不了。
“喂,你明天还来呗。”
张泽正迟疑了会,他在判断句尾的呗是疑问还是肯定。
“那你明天还在吗?”
“你猜。”孙宜之没好气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但万千手爪顿时化为绕指柔,轻抚他俩。郎朗月色下,两人都趁没人看见,踏着轻快步子,哈哈笑出声来。
第二天,张泽正一个人来了。
幼玉仔细看了看他,意气风发,穿戴讲究,整个人与昨天那畏畏缩缩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他头一次觉得张泽正竟还有一番风流潇洒。
“张泽正,你又来了?”幼玉笑着问他。
“是呀,幼大人,不过我到这来,只想找一个人。”张泽正没有闪躲幼玉。
“谁?我一定替你安排。”幼玉拍拍张泽正的肩,心想这小子,看不出来。
“有个姓孙的……”张泽正讲到这,幼玉就明白了。
他饶有趣味地再重新打量一遍张泽正。
“噢~他马上来”
幼玉算是见证了,张泽正来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驾轻就熟。什么门路玩意都摸透了,他爱上看戏听曲,喝酒谈天。不过只是爱上看孙宜之唱戏,听孙宜之唱曲,与他喝酒谈天。
与此同时,张泽正的一腔抱负也得到实现,在朝堂上是一路晋升。
从最开始幼玉口中的张泽正逐渐变为了张大人。从看别人脸色变为众人都围着他,顺他心意。这一切的变化,孙宜之都尽收眼底。
孙宜之想过,若是张泽正希望自己也对他卑躬屈膝,他必会断然离开。
可是张泽正对他却没有变,还是和从前一样,他们俩时而吵吵,无聊就躺着聊天。
变的只有胡须,服饰,以及即将降临于他头上的娶亲成家。
张泽正被皇上赐婚的消息传来时,楼里还处于午睡的平静中,率先得到消息的幼玉没什么反应,这种事,大家都清楚 ,没谁会去较真,他揉揉惺忪睡眼,缓缓打着哈欠去告诉孙宜之这事。
毕竟皇上赐婚也算是件喜事,想必是有权势的亲家,张泽正定会更上一层楼。
“喂,孙宜之,你听说了没,张大人他……”
屋内的床榻上整齐摆放,平日里嗜睡的孙宜之,此刻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