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旧事》慕师师

9、笔走龙蛇钱瑢 与君决绝子怡

　　雪如鹅毛般下着，停留在每一个人的肩头，连睫毛上也糊了一层冰霜。眼看就到到乌丹沙漠了，穿越了这片大漠，不，现在是雪漠！就是叶城了，我们最后的庇护所。但是大家却已经都撑不住了，昨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老太太重重地倒在雪地上，遗容很安详，与被风雪覆盖其上破洞秋衣对比鲜明。连前几日嚣张的太监们也都灭了火，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伐，不愿多动弹一小下。
　　我也早是饥寒交迫了，最初几日，喜子还会叮嘱小宫女多给我些口粮，可是这几天听说长公主乌子怡都难见油腥了，更何况我呢？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发狠了，要是和她关系搞好点险种说不定还有轿子坐呢。
　　“嗖--”“嗖--”一声接一声的箭音带的几个一闪而过黑影。“啊--”随后便是一群人应声倒地的声音。“天呢！”“叛军来了，快跑。”“救我。”疲劳不堪的人群惊慌地发出了吼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力气，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双手抱头，毫无方向地打滚，待慌乱的声音消去散去，我手上却多了一盒个小方盒，我下意识匆忙藏起来。慌慌张张塞进早已褴褛的袖子里，我当时也谈不上慌张，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我环顾四周的死尸，看到鲜红的血洗恣意流淌在雪地上，在红与白面前，其他的颜色是那么的无力，我踉踉跄跄的撕开死尸们破败的华服，偶尔翻出一小块羊皮，便疯狂地塞进嘴巴里咀嚼，欺骗自己现在还能活……
　　这次偷袭之后，我们这支队伍只剩不到两千人了，皇宫里的人都死了个精光，队伍原地待了很久，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听着其他受伤人的惨叫，我很烦躁，但每当我看到我们这支小队前面的公主凤轿还在，心仿佛就安稳了下来。真的是不一样的感觉，以前每每见到雪鸢，甚至听闻她的消息，都让我紧张不以，她的咳嗽让我感到自己的肺在痛，她的一个嫌弃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恶心。但现在，真的不同，永远记得梦花宫的那一晚，那一晚的软玉温香让我想永远都不离开，想在她的怀里躺着，永远的心安，直至喝到孟婆汤。
　　“艾，艾昆。”一声极度嘶哑且微弱的声音在呼唤着我，我回过头去，一看，竟然是丹凤。但这并非是平常神采辉煌，一头秀发如黑水瀑布散落的丹凤。原本就苗条的她现在竟然瘦脱了形，眼眶深深下陷，极度虚弱，眼睛甚至都有些睁不开了。若不是晓雯和另外一个人驾着她，站肯定是站不住的。
　　“丹凤！”我一下就跪了下去，双手握住她那如芦柴棍一般的手臂。随后，我俩便是抱头痛哭，以前，就是天天请吃赤味楼 ，也不觉得丹凤有多好，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她和我太过于亲密，怕雪鸢怀疑，也觉得她不拿自己当外人，吃我的用我的，但现在，我们彼此都觉得，只要都还在，就真的好！
　　不知道是因为结伴而行让逃难之旅不再难熬还是说前方轿子里那位凤凰给了我信念之火，我们竟然走出了大漠，到了叶城。
　　“呜——”号子一响，鼓点如一阵疾风骤雨，越来越快，到最后又一瞬停下。随即，重重的城门就像我们心，终于放下来了。
　　本来井然有序地难民队伍一拥而入，叶城成了一个没有秩序的混沌之地。“怎么办？我们现在没有钱，根本找不到地方住，听说王在叛乱发生之后就让带着一支队伍紧急加速撤离，比我们提早一个月就到了这。现在啊？管你是谁，叶城行宫都不会让你进的，听说蓝家大夫人亲自抱着蓝家家主蓝枫的头颅在门口闹着要见大王都不行。”
　　听到晓雯的这一番话，我的心颤了一下，为蓝夫人的感到担忧，更为我们一行四人担忧。我紧紧的攥着那个慌乱中得到的方盒。是的，在我偷偷看见国王带着一小队人先走的时候，尤其是，那只队伍里有我最熟悉的言雪鸢的背影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复仇计划看来还是可以实施的，我打开了方盒，但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两块馒头，一块牛肉和一块金条，没有任何字条留下。当然，当时还是很兴奋的，毕竟丹凤吃了一整个馒头以后，气色大好。
　　当我正准备拿出金条的时候，那个一直扶着丹凤有时还背她过沙漠的男子讲出了我看到他以后的第一句话：“那个，那个，钱，我有的。”随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大块金元宝。
　　我当时并没有顾得上观察他，我们赶紧开心地用这块元宝在叶城西洋医院旁边买下了一小间院子，虽说和以前府邸的一小角都没法比，但终究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比起那些在街上乞讨的人，我们还是幸运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来了，丹凤这一次元气大伤，加上她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于是就每日安心养病，有的时候替我们缝缝补补。晓雯每天煮饭织布，那位不愿说话的男子每天会去山上劈叉，打扫庭院。至于我么，什么都干，却又说不清自己干了什么，反正就是谁需要打下手，我就出现了。
　　“今天咱们猜拳决定谁去买菜吧。”晓雯这个提议一出，受到了我的绝对抵制。“我怎么说也是乌城艾家一个小小的家主吧，这样去市场上抛头露面，太丢脸了吧。”
　　“哎，你有什么好丢脸的！现在在叶城，谁认识你啊，而且你也不能总让人家公子去买菜啊，猜什么拳，你，赶紧的，去给我买菜！”丹凤一边命令着，随即把五枚铜钱排在桌子上。“啊！你这什么东西啊，强迫我去买菜就算了，然后才给我五文钱，怕是连半斤鸡肉都买不来吧。”我一边拿起柳条筐，一边向她抱怨道。
　　“吃什么肉，买点土豆和芋头煮煮得了，晓雯煮什么都好吃！”她直接把我推到了门外，一点不像身体虚弱的样子。
　　“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一路上哼着蹦着来到了集市上，不买还不让我看吗？我好奇地在四周张望着。最后兜兜转转的到了一家买土豆和芋头的摊子上，奇怪的是，虽然摊子冷冷清清的，但是旁边却挤了一大堆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我一边挑菜，一边问老板：“大婶啊？旁边这摊子是买什么的啊？怎么这么多人呢？”
　　“听说是个写字的，是乌城逃难来的大公子呢，叫叫什么——钱瑢。而且写的的确是好，连我这个不识字的老太婆都觉得不错。”老婆婆碎碎念到。
　　天！钱家的三公子竟然沦落街头卖字，啧啧，真是……我可得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了。“钱瑢！”我踮起脚尖，冲向那一侧大喊了一声。只见他抬起来了头，但是，我和他却都是一脸错愕。这不就是，每天睡在我旁边的那个公子吗，每日为我们劈叉生火的沉默男人，竟是钱家的公子？他慌乱的冲出人群，甚至把没写完的一打墨宝也丢了，任由它们散乱地躺在地上。
　　人群感慨地散去，我想追，却早已经不知道他去了哪？我蹲下，把这一幅幅雍容古雅的书法捡起来，当去拾写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纸时，突然感觉一瞬间被一双纤纤玉手碰到，抬头一望，竟是那逃荒路上凤轿里面我的信念——长公主乌子怡。
　　“你，你，哦不，公主殿下，您最近怎么样？”我不知道该讲什么，用尽全力编排出了这么一句混乱的问候。
　　她看上去气色很好，一身橙衣，上面依然是没有一丝纹饰，却描摹出了她的婀娜多姿。唇是彤红彤红的，一双眸子也似水柔情。
　　“我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她的言语和她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不仅是冷若冰霜，甚至是带了些嘲讽，就算没有，也至少是不屑吧。随后，她便转身，走了。
　　“等等，别走，我，我想你了。你别走--”任凭我喊着，她决绝的离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