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录》晁采

2、二 别离

　　苏宅。
　　暮色沉沉，苏召寒才回到苏宅，甫一进门，家里的丫头便迎上来，“少帅，夫人在厅里等您呢。”
　　苏召寒眉目一凛，径直走向大厅，苏夫人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穿着旧式的斜襟衫和百褶裙，头也不抬地道，“跪下。”
　　“云生，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从前早出晚归，近来是晚上也不回了。你且说，自如梅过门以来，你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几次？我原先还宽慰如梅说你军中事忙，可到了北平之后呢，你日日在红灯区流连忘返，可记得家中还有母亲妻眷？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这身军装？”苏夫人看着跪在堂下的苏召寒，心中实在生气，越说越激动，见苏召寒不发一言，更是气上心头。
　　唐如梅听到苏夫人训斥苏召寒的消息，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站在门口看着，见苏夫人如此生气，急忙进来道，“云生，你快给妈认个错呀。”

　　苏召寒刚一推开赵含晴房间的门，便见一个花蝴蝶一般的身影扑过来，她今日穿了件玫红色绣海棠暗纹的旗袍，红唇潋滟，轻巧的挂到他身上，没骨头似的，平白叫人失了理智。
　　“少帅，你可来了，今儿这样晚，叫人家好等。”她娇声说道，却把修长白皙的食指覆到唇上，透着唇角弯曲的弧度，吐出四个字来，隔墙有耳。
　　苏召寒顿时明白，怪不得今天一路他都没感觉到有人跟踪，敢情是到这儿等着他呢！他搂住含晴的细腰，说，“昨日到家便叫母亲罚跪，是以今日来得晚些。”
　　赵含晴不知真假，但只听得罚跪二字便变了脸色，眉目间俱是担忧和心疼，但口中仍软绵绵的道，“少帅英武，怎的竟要罚跪么？”
　　“还不是因为你呀，若非为了陪你而冷落了家里那位，我母亲又怎会怪罪我？”苏召寒语气宠溺，仿佛真是把面前的女人放在心尖儿上疼宠一般。
　　含晴听着他这样说话，心里早就酥化了，但却知道眼前这人最是擅长做戏，这样温柔软语，哄猫儿似的，不过也是做给那些人看罢了。
　　“嘁，瞧少帅说的多么好听，别是哄我的吧。”
　　“怎会？”苏召寒一面说，一面抬手指了指窗外。
　　赵含晴立刻会意，张口说道，”若不是哄人家，今儿个段老板在广和楼摆场，少帅可愿意陪人家听去么？“
　　苏召寒笑了，这女子虽出身风尘，但却是极为聪明，广和楼人多口杂，若想监视一个人是极难的，且十分易于脱身，绝对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有什么的！不就是去广和楼听个戏吗？咱们这就去！“苏召寒一副标准的纨绔模样，西装革履，一双手却黏在女人的腰上拿不下来，他搂着赵含晴一面下楼，一面留心着周遭的人事物。

　　”少帅，咱们就坐这吧。“赵含晴挑了个位子坐下，这个位置正是人群中间，却又十分方便离开，可谓是极好。苏召寒点头，二人便坐在此处。
　　”少帅可是有事要说？“赵含晴一只手还被苏召寒握着，皓白的腕上一只玉镯，盈盈泛着青光，更衬得她皮肤雪白细腻，不由得想让人摸上一摸。
　　”嗯，我打算离开北平了。”苏召寒面上笑的温暖如春，但他说的这句话却让赵含晴心里一下子如坠冰窖一般。
　　“少帅预备几时走啊？”她强按下心中的不安与惆怅，面上仍堆砌着最为妖娆娇美的笑意。
　　“先送家母同内子离开。”苏召寒道。
　　家母，内子。赵含晴桌下抓着丝绢的的手，紧紧的攥着，似乎要把那绢子撕烂，可面上仍得做出一副挑不出毛病的样子，娇嗔道，“那您如何打算的？”
　　苏召寒心中其实早有多种办法，但他不欲作出太大的伤亡牺牲，故而不言语。
　　赵含晴眼见他如此，默默咬了唇，她心里实在烦乱，连台上段老板的戏都听不进去了，伸出那只被碧玉镯子映衬的极白皙透亮的手，轻轻握住苏召寒的手，道，“少帅，含晴是可以帮你的。”
　　苏召寒闻言，看着那双猫儿一样的眼，道，”这本是我自己的事，这些年多亏你肯帮我，我受你恩义，这回本不是什么安全的事，你便不必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瞧他，说的什么话。
　　我受你恩义，我自己的事，不必。赵含晴只觉得自己百爪挠心，自己到底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他要走了，自然跟她是没什么关系了。可含晴还是笑了，笑的魅惑众生，“少帅，含晴这三年来一直是您的，伙伴。”终究，她自己是说不出棋子二字的，”含晴身份低贱，生而为妓，能为少帅所用已是荣幸之至，不敢因求一时苟活而为少帅增添危险。这三年与少帅相处，含晴深知少帅心有宏图，本不该流落此地，受困笼牢，您要走了，请少帅允许含晴最后再为您做点事吧。“
　　不日，少帅苏召寒欲纳青楼女子赵含晴进门的事几乎传遍了整个北平，为此不惜与其母苏夫人闹翻，更为含晴姑娘冷落原配唐如梅。苏夫人怒火攻心，竟带着唐氏收拾箱笼细软回了祖籍云城。
　　北平消停不过半月，苏召寒离开北平的事人尽皆知，华北督军张敬虎勃然大怒，甚至罢职爱将姜伯然，并另寻旁将一力追回苏召寒。然，张敬虎得知苏召寒离开北平为时已晚，待他拍案而起之时，苏召寒早已进入苏军地界，无济于事。八大胡同名动一时，多年只接苏召寒的花女含晴，也一并失了音讯，有人说她早已随苏少帅离开北平，也有人说她早已在苏少帅离开之时做了一缕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