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李瘦桐

2、同学陈维

　　林嘉刚刚下班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想也不想就直接挂掉，岂知挂掉以后，手机一响再响。看来并非骚扰电话，可是不会是老扣吧？
　　思忖良久，还是接了起来。

　　“喂，林嘉，我是陈维。”电话一头，是平平无奇的男声。
　　陈维？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啊，是了，陈维是自己的高三同桌。
　　如果说用普通来形容林嘉的话，那么陈同学应该算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高三的时候，林嘉天分不高，愣是靠着自己的认真和努力每次考试都能考个中上游。而自己的同桌陈同学，似乎也不见得如何努力，也不见得如何聪慧，于是成绩始终中游水平。
　　他也并不想努力的样子。
　　林嘉对他最大的印象是，陈同学长得很白。
　　某次体育课后，陈同学把自己的裤脚卷了起来，露出一截堪比女明星的白嫩小腿让林嘉觉得很不舒服。那时候她还是个单纯而保守的女孩子，还不能接受一个男生在女生面前衣衫不整。

　　后来，林嘉也不热衷于与老友联络，就失去了陈同学的音讯。
　　十多年不见，这个比自己还普通的男子怎么就找上自己了？莫非自己并非实打实的咸鱼而是隐藏在芸芸众生中的天选之鱼？莫非陈同学创业成功，或者正在创业中三顾茅庐，找到自己给自己带来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很快，林嘉就看到了陈同学。
　　陈同学还是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还是和林嘉一样淹没在茫茫鱼群中就找不到的咸鱼，林嘉不禁失望。
　　唉，咸鱼终究是咸鱼。
　　林嘉不禁失望。可是乍然看到老同学，林嘉还是十分开心，但她并不十分会交际，每每说话总能让人尴尬。

　　“陈同学。找我有事？”林嘉推了推自己四平八稳的眼镜以掩饰自己既不会打招呼又不会自来熟的尴尬。
　　“自然是有的。”陈同学也推了推自己四平八稳的眼镜，他和林嘉一样尴尬。
　　“什么事？”林嘉问。
　　“咳咳……”陈同学干咳了几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近在忙吗？”陈同学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废话。
　　“额……哈……嗯……自然是忙的。”林嘉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废话。
　　忽而眼角瞟到路边老扣的车，似乎老扣正在往这边看，林嘉忽而吓得一个哆嗦，一个箭步匆匆躲到陈同学身后。

　　“怎么回事？”陈同学只觉得莫名其妙。
　　“哚，别做声，老扣。”林嘉小声道。
　　陈同学不禁从心底开始发笑，好在陈同学素来不苟言笑，因此虽觉得她耗子一般搞笑，脸上也太表现出来。

　　老扣的车终于走了。
　　林嘉长舒一口气：“妈呀，太可怕了。”
　　陈同学趁热打铁地问，林嘉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虽然不指望他能给自己出个啥招，起码他也该和自己一起吐槽一下老扣吧？
　　陈同学却如实叹息道：“确实很麻烦。”
　　又是一句废话。
　　林嘉本来就已经是那种不会聊天的人，陈同学倒好，说来说去尽是屁话。林嘉估摸着他至少有一千种一句话结束聊天的姿势。

　　林嘉仰天长叹：“我只怕不行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呢，人又不机灵，嘴又不甜，也没有过硬的专业知识，更没有这样那样的能力，这辈子只能当个天弃之子。除非买彩票中奖2.18个亿。否则……救不回来了，老扣明天一定会杀了我。”林嘉不免垂头丧气。

　　“林嘉。”陈同学忽而面露难色，他想开口又不好意思的样子让林嘉大感疑惑。
　　“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先请我吃顿饭，等我有钱了，一定回请！”他说的斩钉截铁，说完了又低下了头。
　　林嘉没看他，她不敢看他，怕他的窘态被自己看到让他难堪。如果一个男人困窘到连一顿饭都要找到十几年前的老同学请客，那是多么凄惨？林嘉一时母爱泛滥，她当然请得起客，每天请他吃饭都可以，可是他面子上过得去么？如果陈同学还是以前的陈同学的话，以他这种性格，只怕不会让她请客第二次了，想来熟悉的人已经被他找了一圈了。
　　她得想个法子让他轻松一点。

　　“嘿，好呀，我的地盘自然我做主，等到我去找你玩的时候，你要回请我！”林嘉笑道。
　　她永远不会去找他。
　　她决定请他吃顿好的，本来自己已经是水底的咸鱼，可是如今有个更加咸鱼的家伙在自己旁边，林嘉只愿能给他一点好的回忆。
　　他一定受尽委屈吧？
　　他一定活的很不如意吧，朋友圈里的同学聚会永远没有陈同学，也很少见到林嘉的身影。大家都过得很咸鱼，林嘉此刻对陈同学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的妻子能容忍他这样吗？他的丈母娘会不会给他脸色？他为何会找到自己？他一定有很多的伤心事吧。

　　林嘉不想去揭人家的伤疤，也不肯多问。
　　可是如果带他去好一点的饭店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卑？心思一动，林嘉带他去了个中档的饭店，既不寒酸也没有一点儿让人觉得炫耀的感觉。
　　“这家川菜馆超级好吃，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他家带来生意。你不介意吧。”
　　“自然不会。”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还有一抹斜阳从窗户边照了进来，照在林嘉的脸上。

　　陈同学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恰似同学时代。那时候她坐在他的旁边，话不多，很文静，很刻苦，每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的时候，他都觉得她被太阳照的发光。他看得到她的发丝一根根在阳光里跳动着，仿佛不甘平庸，也不肯服输。
　　加上后来的大学四年，已经十五年过去了。
　　陈维忽而感叹时间如白驹过隙，任是谁也抓不住，大家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好在太阳仍然能照的她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