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焱霜霰》蝶小生

2、【一】诛灭

　　好闷。
　　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的喘不过气来，顾霰费力地睁开眼，四周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烤焦的气味，令人反胃。顾霰只觉四肢松软无力，只能艰难地站起，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自家的后山中。
　　为何我会在这里？顾霰不解，摇摇摆摆的走下山去。小迎那丫鬟又跑哪里去了，怎的不在她身边？顾霰正疑惑不解，却突然停下。双眼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遂后整个人都在颤抖。
　　顾霰捂住了嘴，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是梦？
　　只见顾霰目光所到之处，那原本宏伟气派的亭台楼阁，已经变成了鬼城一般的残垣断壁，遍地是灰烬，处处是铮铮白骨。头顶上盘旋着巨大乌鸦群，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是……自己的家！？顾霰立马抽出自己的佩剑往手指上一划，血汩汩流出——这不是梦。
　　是了是了……顾霰呢喃道。整个人瘫软下来，跌坐在地上。
　　她早该猜到的。

　　现在她已是孑然一身，她该何去何从？自尽？她顾顾霰还没蠢到这种地步。苟活？顾霰满眼阴霾。如何苟存？靠什么活？要去复仇？
　　顾霰眸光一闪。
　　是了，她要复仇。今日她洛昭离杀她满门，今后她顾霰定叫她不得好死！
　　只是如何复仇？她现在没有任何筹码。这张脸是不能露了，她虽然常年呆在顾家，可还是免不了面见一些外人，如今顾家被灭，若是他们认出她来，免不了腥风血雨。况且若遇上的是洛昭离，让她知道她还活着，她的复仇便没多少胜算了。
　　那便只有易容术了。易容术在世间涉及广泛，但真正会的人却少之又少，而顾家的易容术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顾霰幼时学过，就着一旁的水洼，望着倒影中的自己，顾影自怜了好一会儿，便开始易容。想了想，决定就扮成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便好。
　　“诶生得这么标致的一张脸啊……”
　　刚发生了那么大一件事还能开起玩笑，顾霰也是佩服自己。
　　易容过后，顾霰直起身，静静看了一眼顾家的残骸，转身走上街去。

　　顾霰衣衫破烂地走在大街上，易容过后更是无人愿意看她一眼，只当她是一个臭气熏天的乞丐。
　　她在一家小酒馆门旁蹲下，生意火热，没人注意到她。
　　“这下京都顾家死完了，我这生意可就更好做了！”店里，一个酒馆掌柜在和两个官员闲聊，“之前我干什么那顾家都要插上一脚，来我店里吃顿饭我还要看他们脸色。哼，这下终于是天道轮回，恶人有恶报啊！”
　　“可不是，那顾家掌管国会时，我们这些小官员也是苦啊。”一个官员点头道。
　　“有他们你一分钱也别想贪，顾家管得是真的紧。”另一个官员也回道。
　　酒馆掌柜哈哈大笑两声，总结道：“所以真是死得好啊！”
　　顾霰起身，回头瞪了一眼酒馆掌柜，不瞪还好，一瞪就让酒馆掌柜发现了她。酒馆掌柜起先被她那阴冷戾鸷的目光吓住了，转而发现她不过是个乞丐，便气恼自己刚刚的怂样，直接走上前来踢她一脚：“哪里来的叫花子？快滚开！不要碍着我做生意！”
　　昔日辉煌沦落至此，世人区别待之，不过如此。
　　顾霰冷笑着站起身，正想给那掌柜的一点教训，突然被人群挤开了。
　　“让一让！让一让！”远方有人在吆喝，大道上的行人便自动分在两侧，露出平时常见的恭敬神情。顾霰被挤得动弹不得，不由得皱起眉头。
　　人群中有人伸长脖子问：“这又来的什么大家族的人啊？这么大派头？”
　　“你没听说！？”回答的人惊讶万分，“这次来的是整整四个大家族的人！京都顾家这火才灭了一天，他们就立马协商，要来给咱百姓除去那顾家妖火残余的妖气！这便急急赶来京都举行盟坛宴会了。”
　　顾霰站在一旁听得确切，冷笑一声，这四大家族倒是真的着急。
　　还除去妖气？怕是赶着分割势力吧。
　　想时，一辆极为奢华气派的马车从顾霰身旁驶过。
　　“诶快看！那是蓝家家主的车吧？”
　　顾霰顺着人群的目光抬眼望去。五匹神俊马驹闲适地踏步而来，身后牵着的车身在这炎炎夏日中好似晴天琼雪。无数条蓝色绸缎倾垂而下，被啸风扬起的雪色绸布下，依稀可见车中竟是一道少年身影。
　　嗯？少年？
　　“诶！听说这次邺州蓝家来的可不是家主，而是蓝家的长子纪言公子。民间都传他形貌昳丽，武力惊世，比老家主还厉害！”
　　“当真？还长得好看？”
　　“大伙快看，他们停在了前面的京门那儿，快跟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
　　“我也去！”
　　一时间，又是一阵人群的冲挤，不一会儿原本人满为患的街道，此时只剩下了顾霰一人。她无聊地踢了一会路边的石子儿，想着那些愚民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便又挺直了身板。
　　要干正事儿啊。
　　顾霰去了之前的酒馆，偷走了那酒馆掌柜一大把银子。又去裁缝店抓来一件体面衣裳换上，在柜台上留下了两枚银两。走时还不忘到酒馆门口把之前那两个官员的马牵走了一匹。
　　驾着马，顾霰又回到山头。只远远望了一眼顾家的残骸，目光平静。遂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城外。
　　此后，将恨青山碧水相阻隔，望极天涯不见家。

　　一刻钟前，马车内。
　　车中有两位少年，两人都身着蓝边白袍。只是一位衣着更加精致贵气，显得更为尊贵，少年惊世的俊颜玉面上，眉宇间都透着淡淡的慵懒之意。
　　“纪言公子，”一个小厮在外面小声传话，“家主让小的转告公子，说这次来的都是家主，唯独公子是作为长子参席筵会的。难免会有人出言刁难……”
　　“无妨，”蓝纪言回答，面色平静，“我心中有数。”
　　“诶？是……”小厮默默退下。
　　“噗，”这时坐在蓝纪言正对面的少年突然笑出声来，“我说蓝焱啊，你那手都握紧了，还装什么淡定啊？啊？”
　　蓝纪言皮笑肉不笑：“我看蓝朔你是活腻了。本公子怎样都能把你揍成泥。”
　　蓝朔笑嘻嘻地闭上嘴，一张白净的脸显得极其无辜。
　　“我说蓝焱……”
　　“叫哥。”蓝纪言没好气的训道。
　　蓝朔依旧笑嘻嘻地：“哦，蓝焱哥。你看你都是廿岁的人了。怎么这么老还娶不到媳妇儿？”
　　蓝纪言瞪他一眼，却也由着他说。
　　“莫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蓝纪言忍无可忍：“小孩子家家怎么这么多歪门邪道，谁教你的？”
　　“嘿嘿嘿，难道我猜中了？”
　　“你再不闭上你的嘴，我回去就叫爹把隔壁那杨家大小姐许配给你。”
　　蓝朔的表情立马变得精彩起来：“啊！蓝焱哥，焱哥哥！好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在爹面前提这事儿！”说完，眨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蓝纪言。
　　蓝纪言气得捏了捏他白净的脸蛋，语气无奈：“别以为你长得乖巧，之前的账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这个蓝朔，明明坏心眼一箩筐都装不完，却硬是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气完又正经道：“这次带你不是出来玩的，事关蓝家权势制衡，你给我用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