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尸变》霄山

10、魂兮归来

　　“安林阁是方圆百里最大的藏书所在，我敢说整个南京城的大学图书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里的藏书质量和种类的，光是占地面积就有四亩地，一共有四层，二三四层对苏家所有人开放，从外面的楼梯能上去，一层是不给进的。”一边听着苏可欣的介绍，两人来到一楼入口处，苏可欣准备了用来撬锁的长铁丝，可出乎意料的，木扇门上的锁头开着。
　　二人进了书阁，墨情凑到苏可欣耳朵边悄声道：“如果平常这儿是落锁的，那说不定有人赶在我们前头来过了。”
　　苏可欣一听有些着急，莽莽撞撞就要往前冲，一把被墨情拉住：“你着急什么，能进去的人除了我都能随便进，剩下的就是进不去的了，那人来了八成也进不去。”虽是这么说，墨情从身上不知道哪儿摸出来一根细长棍子警惕地攥着。
　　书阁外的风夹携着如海潮般的簌簌声响，紧蹭着门窗肆虐，一阵又一阵地渗透进书阁里，把那一股古旧的气息卷得横冲直撞。排排列列错综复杂像迷宫似的的书架高得让人闷得慌，约有两三人高，差不多挨到房梁，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线，墨情走在其中深刻地体会到了何为书林森然。
　　抬头看向苏可欣，她拎着那杆儿称的把儿东转转西晃晃，称的杆儿竟颤颤巍巍就往某个方向指。
　　“这边”，苏可欣边走边小声说，“这路径看起来像八卦。”
　　“苏家人还真是没事儿干闲的慌，把书架摆成这么大个八卦，而且这么多书，干放着没人看太浪费，你说捐给我们学校多好，虽然放学校也没什么人看，我们宿舍就没人借过书看。哦，我想起来，你开学常泡图书馆来着，找书呢吧。”墨情又漫不经心放起嘴炮，嘴里吐槽着，私下里却细细观察着来路和四周。
　　路径是个收缩的圆她早就意识到了，大概最后会通往一楼正中心，不仅如此，每个书架下都有纹路，似是规律的移动痕迹。此外，书本的摆放似乎也有蹊跷，每个书架的一侧都有一格是空的，而除那一格以外全是满的，实在蹊跷，让人觉得是刻意如此摆放在透露什么信息。
　　若是把空着的格子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竖着编上序号从一到八十一，那么顺时针走动时易于忽视的左边空格顺序就是……难以数清，不过若是标上坐标，横竖都为一到九，则空格顺序就是一三，四二，七一，四二，九七，八四，一三，九七，五五，六八……
　　显然从一到九每个横排对应的竖排是确定的！每个横排只需要出现一次就可以知道对应的竖排。可是直到二人走到了一楼中央处，看着地上紧闭的石门面面相觑，墨情也愣是没见到一个二或三打头的格子。
　　苦思无解的墨情风度翩翩地靠着来时的书架，看向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徒然捣鼓的苏可欣，后者已经保持那个猥琐姿势十多分钟了。
　　墨情好言相劝：“别看了，肯定是机关，没有锁，撬也撬不开。”
　　“你不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苏可欣拍拍手上的灰，开始躺尸。
　　“你那杆秤是什么？”
　　“祖传八卦克星。”苏可欣难得幽默了一把，亏得两人在这儿卡着非但没卡出病，还苦中作乐聊起了天。
　　“太极是道家的？”
　　苏可欣讲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劲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是道教的，南京城自千年前皇帝被贼捉去，佛寺香火断绝，道教兴盛，就这么延续了千年。”
　　墨情若有所思，问道：“那道家喜欢什么数字？”
　　“什么数字都有讲究。一元，二仪，三才，四象，五行，六爻，七星，八卦，九宫……”苏可欣掰着指头数着可以说是滔滔不绝，墨情听得头大，忙打断道：“就，最喜欢的？最尊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非要说道家最尊贵的数字，应该是三。”
　　“三……”
　　苏可欣见墨情又陷入沉思，便翻个身子又跪趴着鼓捣那扇毫无破绽的石门。她东敲西碰左推右按无果，不肯放弃，站起来要去拉墨情来帮忙，没想到蹲久了突然站起来一阵晕眩，被石门一绊就往前摔去刚好磕在门沿儿上，额头蹭破了皮，流几缕血在那大石头上。
　　还没等她来得及叫疼，突然间血迹消失，四周的八卦书阵像突然活了过来似的轰轰隆隆开始移动，沉思中的墨情激灵一下弹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四周书架变换间围成一个死圈，几乎是密不透风地将两人彻底困在里面，最狠的是书架层层交错挨得紧而又紧，书都推不开，根本没有出去的可能。
　　是个死局。
　　书架围得如此严实，里面乌漆麻黑一点光线也没有压抑得很，墨情半晌收回自己惊得失控的下巴，电花火石间意识到什么，张张嘴想要问，可看着苏可欣比她受到更大惊吓的样子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无言以对地打开手电：“你这一跤摔得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了，看这阵势，想不出开门的方法，咱俩就在这儿饿死吧。”
　　苏可欣的下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墨情独自借着手电光打量周围一圈的惨白的八个书架。不出所料，仍然是七一，一三，八四，四二，四二，九七，五五，而不寻常的是最后一个书架上竟出现了从未出现的三开头的空位，坐标为三二。
　　三二……默念着这个数字，墨情心里头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这数字有问题，她想。一三得三，三四十二，三五十五，若取末位，那么三三得九，空位应该是三九。
　　莫非机关就在这里？
　　“可欣你先别动。”嘴里叮嘱完，墨情把手电叼在嘴里，也不敢随意移动其他地方的书，就只是踩着书架边沿往上爬。刚爬上一格，措不及防眼前一闪而过几点亮色。
　　墨情只觉得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冰凉了，她僵硬地把头移下一点，透着书架和书之间的缝隙，手电光照到一双阴冷的眼睛，不过几尺之外，悄无声息直直窥着，倏得消失不见了。
　　有那么几秒，墨情后脊发颤，沿着脊梁骨从头到脚爬满了鸡皮疙瘩，忘记了动弹，然后她猛地往上窜，目不斜视，飞快地攀上三二，摸到一个突起就立刻按下。
　　石门应声打开，墨情几乎是跳下书架拉着苏可欣落荒而逃。

　　苏可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风似的带飞，可她一句话也没说，仍是呆若木鸡，好好的姑娘傻掉了。
　　石门下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一旁石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支火把，两人路过一支，便“腾”地点燃一把火，进了密道墨情担心前方有什么机关，放慢了脚步，一支火把燃起，一支火把熄灭，那火光随两人的步伐缓慢的向前。
　　墨情心跳如雷，时不时回过头，安慰自己书阵难破，那藏匿偷窥之人是难以靠近石门的，可总觉得背后冰冷湿腻的目光死死粘着，简直如鲠在喉。她深吸几口气，强按下这种感觉，看看一旁陷入沉思的苏可欣，挑挑眉突然问道：“怎么，这是不是说明你苏家血统特纯正？”
　　“嘶……”苏可欣好像突然回过神来，皱着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她说着揉揉眉头，好像遇到什么特别不解的事情，“不过怎么可能呢？”
　　一边瞅着她脸色，一边看着周围的路况，墨情提示着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你奶奶跟你说过吗？”
　　“基本上从来没提过，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父母。”
　　“先看路吧，明天问问你奶奶。”
　　密道七拐八拐通向一个密室，密室里盈盈烛光不息却空无一人，墨情耳后一麻，猛地把手电打向身后，并不能确定是否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
　　而这边苏可欣已经迫不及待像饿极了的猛犬扑食一样大肆翻找了，墨情忙出声提醒：“别翻乱了，不能让别人察觉我们来过。”她并不像苏可欣一样急切，而是细细观察这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椅和一个石架空空如也的密室。
　　缓缓踱步到桌前，墨情情不自禁坐下端详，好像千百年前她就曾如此做过了。
　　桌面石纹细腻，如上好的玉石，她手指轻抚桌面，那几处刀削斧凿的凹痕间乘着经年累月的泪水，她手指点到之处，只觉沾了一身泪痕。
　　蓦地桌上浮现出一列列雕刻出来的字迹：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西方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沉吟着字字句句，墨情久久不能自拔。是什么时候，是谁于此处泣血，那人又是声声切切呼唤着谁的魂魄？她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几乎百爪挠心头痛欲裂，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明明就刻骨铭心百死难忘的事情。
　　望穿那闪烁的烛光，她似乎看到有长发黑须的道长摇着头叹息，对一个女子说：“安林，你又何必如此。”
　　时间流转
　　女子喃喃：“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墨情嘴唇微张，多少年前那女子的话与她茫然间吐出的呢喃重合到一起，随着冷风散了，她脑海里只剩下道长那句话，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何必如此？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突然间密室周遭石壁上金光乍现，流动着的鎏金字体翻涌之间浮现占据整个石窟，将密室照耀得几乎如同白昼，又忽的一同暗淡，定睛一看，赫然是苏安林所书之遗言，而后则是繁杂的符咒，墨情看不懂那些鬼画符般的东西，但冷不防被金光吓到的苏可欣一抬头像是撞了鬼，直接从石柜上摔了下来，紧接着完全抛弃了身后的古书，甚至都忘记了站起来，瞪大眼睛目不转睛，仿佛三魂七魄都被那些不知所云的字符吸了去。
　　正当墨情将那遗书看了个大概，再要细读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密室，一挥衣袖，整个石壁上的字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墨情不动声色飞快地移动到苏可欣身边的石柜前，弯腰拉起魔怔了的苏可欣挡在身前，另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从身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塞进衣服，然后抬眼，三个黑衣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