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芳尘凝榭

8、密室

　　这件事渐渐不再被提起，不再有人明里暗里地进染云庄查人，不再有人不断来找江继麻烦，不再不断有突如其来的围攻和质问，已经是在两年之后。
　　自从两年前江继大开染云庄大门，冷笑着任各路人马将染云庄搜个遍，冷嘲热讽地各家无话可说之后，两年间一直要不断面对各种报复和责问，甚至一刻不能放松警惕，以防给人可乘之机，而江继也将自己三年间暗中积下的所有力量，人脉，统统动用来尽力压下这件事，甚至只是在最近，由于偶然的机会，将事件转嫁给北方夷狄中偶来江南的已逝剑术高手，染云庄才终于从这件事的阴影之中解脱出来。
　　苏折柳仍旧在暗阁里生活，女儿由苏析莲抚养，对人说是有人将婴儿遗弃在后门，于是干脆抱回来与自己的女儿一起养。江继知道亲自照顾他们夫妻起居的管家大概隐约知道这件事，毕竟两年藏一个人在家里不可能不露任何痕迹，但是老管家从来不说，江继也没有特意叮嘱，只是偶尔，老管家会提醒。
　　暗室里不见阳光，到底阴冷，庄主若是常在里面，就应当多吃些热性的东西了。
　　少爷小时候最喜欢我炖的莲子羹，庄主若是要吃老奴也去炖一碗……
　　江继想起这老人在苏折柳离开时纵横的泪和决绝的那一跪，他从小看苏折柳兄妹长大，对于苏折柳的回来，他心里大概已经完全原谅了这个任性的少爷。
　　只是他还不知道他的少爷为了那不得不报的仇恨付出了什么。
　　“三年来先是躲到深山里苦练功夫，”苏折柳已经完全康复，不过终年不见日光，苏折柳显得极其苍白，江继问起，他就平淡地讲起三年来的经历：“我的功夫虽然那时已经算是不错，呵呵，这点我就不谦虚了，但还绝对达不到一下灭杀十七位高手的水平，而你知道，如果一个一个杀，那么他们必然会在死了一个两个后就联合起来，剿灭染云庄，以绝后患。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调查他们的身份，然后，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掌握他们每个人的弱点，然后那天晚上，利用他们的弱点发了他们不得不赴的邀约，集中在那废弃道观里，等他们明白过来时，我已经出手了……”
　　“那小絮呢？”小絮是苏折柳雨夜抱回来的女儿，已经渐渐会走，不过，江继和苏析莲没有敢让孩子见过他父亲，怕孩子说漏了嘴。
　　“你知道我和曹惠风的亲事……”苏折柳摆摆手，面色痛苦：“我以为报完仇后就可以和小风成亲，带她浪迹天涯。却没想到，我最后调查出来的一个人，就是小风的父亲……报仇的前一天晚上我去见她时，她看我很长时间，不肯说话，最后她哭起来，她说苏折柳，你的心真是狠，咱们甚至都已经私下里有了孩子，父亲为这事几乎把我打死……可是我父亲对不起你家，我也无话可说，你把孩子带走，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她把小絮交给我，就回了家里，再也没有肯回头……”
　　“她回家后就自尽了，想是既无法阻止你，又无法原谅父亲的被杀……”江继说。
　　江继看到面前苏折柳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他的眼神变得直愣愣得，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小风……是我对不起她……我……”他用双手捂住了脸，江继默默站起来，出了门。
　　苏折柳的眼泪，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如此坚强狠绝，一夜间杀掉十七家仇人，为报仇能够放弃一切，甚至自己的人生，他曾经以为他永远都没有眼泪，刚才却在灯光下，眼看着他的眼泪渐渐从眼底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