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芳尘凝榭

10、终章

　　最后苏折柳还是要离开，他温柔地安慰了哭泣的析莲，亲了亲两年未曾谋面的女儿，小絮懵懵懂懂地抱着苏折柳的脸亲了又亲，直到苏析莲把她抱了回去。
　　外面正在下雨，暮雨萧萧，江南的最后一场淋漓的春雨，此后，便是愈加闷热的夏日。
　　江继为他推开了沉重的大门，没有惊动任何仆人，苏折柳来时是个秘密，走时仍然不为人知。
　　“每次都是看你的背影离开。”江继看着外面淅沥的雨水，苦笑着说。
　　“从此你的任务又多了一重。”苏折柳笑着拍了拍江继的肩膀：“我把小絮和析莲一起交给你，你要照顾好她们，前路尽是风雨，我不忍心小絮与我共经旅途艰难。”
　　“想回来时你随时回来。”
　　“嗯，知道。”
　　苏折柳一只脚跨进了外面的雨里，江继连忙撑开了伞递给他，伞上淡红的曼珠沙华，令人惊艳地在雨中开放。
　　已是黄昏，怿州城遍城昏黄的灯火，苏折柳的面目在雨中模糊起来。
　　“不用送了。”苏折柳摆摆手，踏上了门前的石桥。
　　江继目送他穿过怿州城笔直的大街，穿过一川烟柳，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终于被渐渐关上的城门隔断了最后一缕目光。
　　此后数十年，苏折柳再也没有回过江南。
　　江继偶尔听说他的大漠，偶尔听说他在关外，甚至偶尔听说他在藏北，苏折柳四处漂泊，行踪无定，染云庄势力越发庞大，已经不知多少年统领江南武林，而江继，终于渐渐老去。偶尔他会想起自己决绝地追随父亲而去的母亲，烈焰腾空的黄昏，山顶清冷的月亮，第一次见到的苏折柳把玩着浣月，听到父亲二字一瞬间沉下的脸色，想起苏折柳说我们来做个交易时清秀的笑容，想起红色的华堂之上娇小的新娘，想起苏折柳每一次离去时淡薄的背影，伞上开放的曼珠沙华，想起这么多年的风雨，觉得人生真像一场梦。
　　小絮和自己的女儿都已经出嫁，甚至常常带着外孙来看他，儿子也还让他满意，析莲也已经老去，整日在佛堂里静坐。
　　时光已经带走了一切，而江继不知道那个总如幻影般的苏折柳，是不是也已经老去。
　　下次迎接他回来，大概是到了他已经无力再漂泊的暮年了吧。
　　可是江继想到他回来时，想到的仍是第一次见到苏折柳时，他从昏暗的书斋走到阳光里来，微微眯着眼睛，浅绿色的衣角飘动，二十岁的年轻而挺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