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梁山\副夏同人）》梁悦知

5、第 5 章

　　这些日子，不论是在布防所、新月饭店还是走在街上，张日山都会时不时地注意任何同顾家顾知夏有关的消息。忽然路过一个小茶馆，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张日山奇怪，便唤来小二询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小二笑着回答：“军爷好！今儿说书先生添了新故事，大家伙听闻都过来捧个场凑个热闹。”张日山点头，只是吩咐人多聚集，让小二多加上心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小二连声应下，又见张日山没有听书之意，便抽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张日山正准备走，却听得醒目击桌，故事开讲。这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虽在长沙城没多少名气，但说书多年，业务水平不差，声音清楚明亮，几乎没有口音，讲故事时也懂得用声调高低语气缓急带领听客去感受情节起伏。张日山还有些闲暇时间，想着听个开头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新故事。

　　说书人娓娓道来： “这故事啊，发生在明天启年间，王朝动荡四面受敌，天灾人祸民不聊生。那时有地的被权贵压迫，无地的只能成为流民，有些人啊为了讨口饭吃，揭竿而起占了山头成了土匪。”一听客疑惑，问道：“说书的，就不就是水浒传的故事？你换个朝代就能成新的？”说书人笑着回答：“您先别着急，这精彩的还在后面！”

　　说书人继续道：“北方有一大城，城中有一老爷，这老爷来头大，祖上出过翰林尚书，但到他这辈朝中早已腐烂不堪，遂弃文从商，仗着祖辈积蓄和为人聪明，这生意啊做得是红红火火。只可惜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老爷呀子孙命太薄，人过不惑，膝下却只得一女，再无儿郎。”张日山心中一紧，这情况和顾老爷完全一样，遂起了疑心，在茶馆找了一处角落坐下，看看这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小二眼尖，从熙攘的人群中挤到张日山面前，满脸堆笑：“军爷，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麻烦您行个方便给个茶钱。”张日山付账，看了看表，确定不会耽误布防所里佛爷交代的正事，才安心在这里听起书来。小二特意吩咐厨房沏一壶花茶，店内绿茶红茶皆不是名贵品种，与其拿去讨人嫌，不如干脆上壶没那么讲究的花茶，笑着端过去，解释道：“军爷，这天气热店里燥，特意给你上壶花茶，润肺止渴。”

　　张日山一心都在说书人身上，对小二客气地点点头，便不再理会。果不出他所料，故事发展到大小姐被土匪掠上山。说书人故意停顿一下，卖了个关子，接着道：“那土匪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凶恶之徒，看到这花容月貌的小姐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竟忘了当初绑她上山的目的是勒索钱财，倒是关注起小姐的衣食起居，不仅好吃好喝伺候着，还学着读书人对小姐有礼有节。”

　　坐在角落的张日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他已经猜到这故事虽套着明末的背景，说得却是顾知夏的事。他只是佩服这些写故事之人的想象力，没凭没据的事倒是编了个天花烂坠跌宕起伏。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他一人走进柴房，只见柴火旁坐着一个小姑娘，见他进来，警惕地往后一缩，灰头土脸披头散发，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是来救我的吗？”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一瞬间，张日山坚定地认为，哪怕是刚刚被绑上山那会儿，顾知夏也不会像故事里那样哭得梨花带雨。说书人：“那小姐也没想到这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土匪竟对她礼待有加，久而久之渐渐放下心中防备，倒是对这类从未见过的男人产生几分情愫。只可惜好景不长，俩人之间还未互表心意，朝廷剿匪的官兵就到了，那土匪没个防备，却又一心想护小姐平安，几轮厮杀下来，就败给了总兵。”

　　张日山抬眉，总兵？这写书的还平白无故地给他升了个官职。说书人：“不料，那小姐冲到众人前，跪下哀求总兵放土匪一条生路。土匪作恶多端，祸害一方百姓，总兵自是不许。小姐横下心，挡在土匪身前，已打算做那苦命鸳鸯，同土匪一并丧命于总兵刀下。”张日山皱眉，这桥段还真是多少年都不变，这些人也没听腻歪？微微摇头，荒唐，荒唐至极。

　　说书人：“那土匪见小姐有情有义，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逃了个无影无踪，小姐只好随着总兵回了家。原先同她定亲的大户从总兵那里听闻发生之事，怒不可遏，连下三道急令同小姐退了婚约，从此两家再无瓜葛。”听客提问：“那土匪还会去找小姐吗？”说书人语气略带悲伤：“这故事悲就悲在结局，朝廷已下定决心将这土匪赶尽杀绝，别说是去见小姐，只怕是露个面都要丢了性命。”

　　听客又问：“那日土匪为何不带着小姐一并逃走？”说书人回答：“且不说里外都是官兵，土匪没法带小姐出去。更深层原因是那土匪作恶多年，虽对小姐动心动情，却自觉配不上。将小姐留给总兵，送回去仍旧是过那锦衣玉食生活，总比跟着自己颠沛流离要强。”张日山一手托腮，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节，却听得馆内竟有人哭了起来，有人感慨道：“真是一对璧人，小姐有情，土匪有义。”

　　张日山实在受不了，正准备走出茶馆，听见前桌有俩人小声议论起来，一人问：“这故事是顾小姐的事吧？”另一人回答：“那肯定啊，只是不好提真名。原先还以为顾小姐被土匪掠去可怜，如今看来，人家郎情妾意好不甜蜜，白白费了你我的同情。”那人又问：“这大家小姐能看上鲁莽土匪？”另一人回答：“这有什么稀奇的，常言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更何况她那种大家小姐平日里见的都是些公子哥，见得多就容易生厌，这会儿来个新奇的，芳心暗许也不奇怪。”

　　张日山突然明白那天齐铁嘴的话。牛大那类人虽然粗俗，但早已认命，自认为此生攀不上富家小姐，胡说几句不过是过过嘴瘾。崔秀才那类，识得几个字就自命不凡，坏心眼颇多，这类小茶馆新上的故事，大多出自这些人之手。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将原是受害人的顾知夏写得比风尘女子还要下贱，号召其他人一并来攻击，势必要将她的名声鲸吞蚕食一点不剩。

　　这故事在长沙城传播之快，不过半天，就成了人尽皆知的逸闻。顾府，管家向顾老爷汇报，顾老爷将手中商会账本往桌上狠狠一扔，骂道：“这才发生了多大点儿事，一个个丑恶嘴脸暴露无遗，有名有姓的抢我生意，没名没姓的窥探小姐。我顾致远历经两朝，做生意也有几十年，起起伏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瞎了眼的真当我们好欺负。”说罢，急急咳嗽几声，管家赶紧端来汤药。

　　顾老爷一饮而尽，桌上一角摆着新月饭店的请柬，日子正是明天旁晚。他这两天身体不好，腿脚不便，原是想找个理由推了邀约，如今看来人如豺狼虎豹，容不得他往后退半分。顾老爷吩咐道：“你下去吩咐府上佣人嘴都紧些，切不可让小姐听到半点风声，这些天她要是出府，无论如何都给拦住。”管家应下，看顾老爷又看向请柬，遂问：“老爷，您是打算去了吗？”

　　顾老爷点头，心中叹息，要是迟家没退婚，此时也不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又想着迟老爷和迟少爷尚在北方走货，这退婚的决定应是迟老夫人一人所做，一切还有挽回余地。他现在虽对迟家有怨，此刻也只好放到身后，吩咐道：“你去给迟老爷发份电报，就说长沙有变，让他速速回来。再去库里挑件市面上找不到的珍宝，明天我要当着张大佛爷的面好好谢谢他副官的搭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