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鹿归踪》燚纸流年

5、雷火（三）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云泽心内一喜——老槐树精可算是醒了。

　　“云泽，你个小坏蛋，还不快放我出去！把我塞在这袋子里，憋死我了。”老槐树精不满道。

　　云泽忙道：“好的！”

　　乾坤袋一开，除了老槐树精，方才被云泽一同塞进去的黑雀儿和她娘亲自然也一并跟着出来了。黑雀儿娘亲在去年的雷火劫中受了重伤，变成一只秃毛喜鹊，至今未复原，现下又受了刺激，昏了过去。而黑雀儿本就是个急脾气，此刻看到云泽，更是红了眼，又急又气的骂道：“你这头妖鹿，居然没死？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雷火劫提前了？你是不是要把沼泽森林里的所有生灵都灭了你才开心？你引来的雷劫凭什么要我们去替你遭罪？你怎么不去死？像你这种害人的妖鹿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该遭雷劈的是你，该死的也是你，我打死你……”

　　黑雀儿说着就要对云泽动手，却被老槐树精一挥衣袖化解了她正在凝结的灵力。这老槐树精先前喝得酩酊大醉，在无意识状态下化回了原形——一棵参天大槐树，被云泽拾掇拾掇塞进了乾坤袋，如今酒醒了，依旧化成人形，变成一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的青衣老者。老槐树精冷哼一声，道：“在袋子里吵吵嚷嚷还没吵够吗？就你们这些鸟类话最多，成天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烦死了。我家泽儿该不该出生，还轮不到你这只黑毛雀来评说，再说了，刚才要不是我家泽儿出手相救，你们娘俩儿早就变成没毛的烤乌鸦了，还会有命在这里乱叫唤？”

　　“你……”黑雀儿气的脸都红了，跺脚道：“谁要他救啊？若不是他，我们哪里会遭此大难？云泽他就是头妖鹿，是个害人精唔唔唔……”这回，她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封住了，既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只能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云泽。

　　老槐树精看也不看她，皱眉挖了下耳朵，装模作样的吹了吹小指上并不存在的耳屎，道：“吵死了！”说完，他走到一旁兀自伤感的李大姐旁，不忍直视道：“你也忒小心眼了，不过就是三个颗未成熟的李子，掉了便掉了，也值得你这般伤心，反正你头上李子还多得是。”

　　李大姐一听，立即就炸了：“死槐树精，你给老娘闭嘴。掉的又不是你身上结出来的果实，你当然不会心疼了。像你这么一棵又老又丑又不会结果子的臭槐树怎么会懂我现在的心情？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李子都是我日日以灵力灌溉，天天以养料供奉，费尽心力才结出来的果子，掉了我能不心疼吗？那还我是李子树吗？呜呜呜……可怜我这三颗还没来得及成熟的小李子啊，上苍何其不公啊呜呜呜……，让你们这么小就离开了为娘的枝头呜呜呜呜……”

　　老槐树精：“……，哎哎，我说老李啊，差不多得了，多大岁数了，你自己心里该有点数，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反正你结的那些李子到最后也是摘了用来做李子酒。还有啊，你就不能换个造型吗？就你这样用原身顶着一头李子出来逃命，这头上的李子啊迟早给你掉光。”李大姐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道：“死老槐，你给老娘闭嘴，少来诅咒我。”

　　老槐树精被她瞪了一眼，有点讪讪，终于不再嘴贱，而是老老实实到一旁去了。虽然外边的雷火还在不断地降落在沼泽森林里，但他们此刻有灵力罩护着，且又在地下，倒也还算安全。

　　云泽被黑雀儿骂了一通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里。对于沼泽森林的雷火劫，云泽本就带了愧疚之意，如今被黑雀儿这般劈头盖脸的当场说了一顿，在他心里的这股愧意越发深重起来。老槐树精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开导的也都开导了，此时多说无益，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云泽头上的鹿角——一切尽在不言中。然而，他只摸了一下，便发现了不不对劲：“泽儿？你今日修炼可是有了进益？”

　　经老槐树这么一提醒，云泽方才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但碍于李大姐和黑雀儿她们的存在，云泽只得忍住，打算等雷火劫过后再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老槐树精，于是他只道：“是的，爷爷。”

　　“唉！”老槐树精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大的灵力罩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九天上不断落下的雷火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的声音。云泽心中愧疚难安，只觉得度日如年。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天亮了雷火就会停止降落，云泽心道：等天一亮，他就马上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好在离天亮仅剩一个时辰了。

　　……

　　半个时辰过去，外边的雷火还在不断落下……又半个时辰过去，雷火的降落的声音仍在继续……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雷火仍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云泽心里的一根弦越绷越紧——按理说外边已经天亮了，雷火劫应当过去了才是，可为什么还有雷火在不断落下？又等了一会儿，云泽终于按捺不住，脑子发热想冲出去看看外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被老槐树精一把拦下，老槐树精面色严肃的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坐下！”

　　“可是……”云泽又急又愧。

　　老槐树精又重复了一遍：“坐下！”

　　云泽只得暂时压下冲动，回去坐下，可他坐了一会儿，却怎么也坐不住，只好起来来回踱步。过了几个时辰，云泽实在待不住了，又想出去，却又被老槐树精拦下。反复几次，老槐树精实在懒得去拦他了，干脆用对待黑雀儿的方法，直接将云泽定在了灵力罩内，也省的他走来走去，晃得他一个老头子心烦。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他们的灵力罩开始慢慢退散，且当中有好几次，灵力罩差点被雷火劈中，幸好有老槐树精、云泽、李大姐轮番上阵修补灵力罩，避开雷火，这才平安无事。

　　九天雷火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停止，这已是云泽他们的极限了，雷火若再这么没完没了的落下来，只怕他们再难以维持灵力罩，他们五个都要葬身在九天雷霆之下了。先前云泽还不断地想要往外面冲，可现在雷火停了可以出去了，他却忽然害怕了，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他害怕看到被雷火摧毁的沼泽森林，害怕看到精怪们失去家园的痛苦样子，更害怕看到有人受伤……于是他选择呆在原地，仿佛只要他不出去，便永远不会知道外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云泽甚至再一次的听到了黑雀儿的哭声——那么恍惚却又真切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