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一念疏狂

3、决然

　　温家娘子不见了。
　　这种安宁平和的小镇上，平日里谁家丢个花样子都能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更别说丢了个活不喇喇的大活人，很快消息就在整个镇上传播开来。
　　时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温梁正皱着眉抱着小木头匆匆从镇内唯一一家客栈前经过，他看着温梁不太好的表情，内心翻涌了许多情绪出来，最终还是向自己低了头，召来手下的人让他们出去找纪淳玉的下落。
　　时梦是对他们两个的事情最了解的人之一，她皱着眉看自家主子，觉得他约莫是魔怔了。
　　“主子，您真的要帮温先生找他的娘子？这要是找回来……”
　　可不就没您的半点事儿了么？
　　时梦看看时臻阴沉的脸色，还是没敢把后头那句说出来，时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挥挥手让她出去。
　　时梦已经习惯了他什么口风也不透的架势，老老实实出门跟人打听的时候还感慨，当初他们几个的名字可都是温先生给起的呢，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清闲，主子也好说话。真不知道主子三年前做了什么好事把脾气那么温和的温先生都给气走了。这自打温先生离开啊，主子的脾气是一日赛一日的古怪，那些后来的小崽子们还觉得没什么，他们这几个跟在主子身边的老人可是觉得日子是越来越难熬了……
　　时梦叹口气，打起精神堆着笑接着打听温家娘子的下落。
　　……
　　“你是说，她上了一个人的马车？”
　　温梁沉吟了会儿，因为关心而围过来的街坊已经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温先生，照我看这小娘子定是跑了！俺们家那口子承您的情，要是您想追她回来，您言语一声，俺们现在就上山抄近道追人去！”
　　“对呀！俺家也有人！也能去！只要温先生知会一声，俺们现在就走！”
　　“多谢诸位，”温梁笑了笑，却好似早有预料，“不过这是我和我娘子两个人的事，就不劳烦各位如此奔波了，淳玉如果真如你们所说，是自愿上的马车，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温某在这里等她回来就是。大家伙儿忙了这么半天，不若到我家铺子里吃杯茶再走，温某承诺的银钱也会送到各位家中……”
　　人们面面相觑了半晌，最终还是个一身灰泥的短打汉子讪笑着开了口：“使不得！温先生救了咱们大家伙儿多少回，要是跟俺们算的这么清楚，可就是见外了，不过温先生，下回俺要是再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嘿嘿……”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个尖锐的声音，刘家大婶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壮硕的身形往温梁身前一挡，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刚刚开口的那个汉子脸上，唾沫星子满天飞：“杜赖子！我看你是话说的好听，放屁放不出两个响儿来！你就是惦念上先生的救命药了！你自己算算，要不是先生肯救你，把你从阎王爷嘴边儿拉回来多少次，你还好意思打那个药的主意？”
　　“就是！先生的救命药怎么是你一个破皮无赖就能惦记的，要我说，你多给镇西那几位大爷磕几个头让他们别打你，你这救命药也用不到了！”
　　人群哄笑起来。
　　被围在人群当中的温梁无奈地也笑了起来，伸出手往下虚按，让他们安静下来：“诸位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以后若是来我家铺子拿药的，在场的诸位一概减免二钱，如何？”
　　人群渐渐散去，温梁抬眼看到树下茫然无措的小木头，轻叹了口气。
　　小木头看着四下已然无人，飞奔过去一头扎进温梁怀里，声音闷闷地。
　　“爹爹，娘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温梁蹲下身，摸摸小孩儿的脑袋，声音温柔：“你娘亲啊，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她之前一直不肯走，是因为小木头太小了，她放心不下。现在小木头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她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娘亲还会回来吗？”
　　温梁抱起小孩儿，慢慢往家里走：“等娘亲做完她自己的事情，她就回来了。不过呢，娘亲希望小木头能够快快长大，所以如果她回来了看到小木头还是这么动不动就红眼圈儿，她就会失望地躲起来，不让小木头看到。”
　　“那我要快快长大，不哭鼻子，娘亲是不是就能早点回来呀？”
　　“自然……”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墙角处听了很久的时臻靠在青苔斑斑的土墙上，情绪有些低落。
　　“师兄，你娘子走了，你却不去追回来吗？莫非你当真是个无情之人？”
　　所以当初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也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主子，”时梦苦着脸被推出来，一咬牙一跺脚，“卑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那个小公子，似乎不是温先生的儿子。”
　　时臻恍恍惚惚看过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他的儿子，那会是是谁的？那个女人偷人？我要去告诉师兄吗？”
　　时梦好久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犯迷糊的时候了，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怕他看到自己笑之后反应过来杀人灭口，只能迅速把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
　　“主子您看，温先生离开距今也不过三年有余，就算他一出城就碰上了他家娘子，碰巧还就十月怀胎生下了这小娃娃，那么这小娃娃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岁多一点，但是时南刚刚说就算是小娃娃养的好，这身形这机灵劲头怎么着也有三岁多了，所以……”
　　所以快放她走吧，她快要憋不住了。
　　时臻愣了半天，才勉强将“小木头可能不是温梁的亲生儿子”听进心里，又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在眼底亮起期冀的光来：“真的吗？”
　　时梦：“……”
　　这种又好笑又心酸的感觉真的是够了。
　　而时臻也终于恢复了他往日精明的模样，看着时梦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嫌弃地皱眉：“你这是被人下毒了？还是想向我展示一下你有多丑？”
　　时梦决定收回刚刚的心酸。
　　像主子这样的人活该被温先生嫌弃小一百来遍。
　　不亏。
　　“走吧，去找师兄。”时臻扭头大踏步往前走，“师兄现在一定有很多事需要我帮忙。”
　　时梦看着主子器宇轩昂的背影，不是很敢打击他，只能转头看了看时南，彼此交换了个“主子又要去丢人”的眼神，无奈跟上。
　　“多谢师弟，”温梁果不其然拒绝了时臻的提议，他抱着小木头站在门口一步未挪，清俊的脸上带着疏离有礼的笑容，逐客的意图很明显，“不过这个家中只剩下我和小木头二人，还是能照顾得周全的，不劳师弟费心了。”
　　“师兄……”
　　“师弟请回吧。”
　　时臻看着温梁的面容被木门逐渐掩盖，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兄真的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温梁垂眸站在木门后，没开口，也没离开。小木头看着他向来温和的表情黯淡下来，逐渐变成了一种叫做难过的神色，渐渐从心底升起了对门外那人的不满来。
　　都怪这个坏人，爹爹从来不会看起来这么伤心的！
　　温梁被小木头扯住衣角，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一眼门外，知道时臻还没走，轻声道：“莫问因果，莫续前缘，你走吧……时臻。”
　　时臻按住门板，听着里面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刚刚得知这小孩子并不是师兄亲生儿子的喜悦被浇熄大半。
　　莫问因果……因果……
　　果然，师兄当初那么毅然决然的离开，肯定有原因！
　　“走。”
　　“主子，这……就走啦？”
　　不来一出孟姜女哭倒长城就走啦？
　　时梦有点不敢置信。
　　时臻眼神沉沉的，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看似脆弱却将师兄和自己分隔两地的木门，收回目光：“我一定要弄清楚，当初师兄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
　　“爹爹，你很讨厌那个人吗？”
　　小木头歪着头问，温梁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将水盆旁边搭着的帕子拧干给小木头擦了擦脏兮兮的脸，看着他滚了一身泥的短衫摸下巴：“小木头，咱们家是不是得请个阿婆来给咱们爷儿俩洗衣服？你娘亲走了，但是爹爹可不会干这个……”
　　小木头瞬间被带歪了思绪，也跟着像模像样地摸下巴：“爹爹，我想要张婆婆给咱们洗衣服。”
　　“为何？”
　　“张婆婆做的饭好吃！”
　　“对了，咱们还得请个阿婆给做饭来着……你爹我可只会给你煮粥喝。”
　　“不要喝粥不要喝粥不要喝粥！”
　　“臭小子还敢挑剔我了？”
　　“不要喝粥不要喝粥不要喝粥！”
　　温梁作势去呵他痒痒，小木头很快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跑来跑去，幼童天性纯稚，很快就将娘亲走了的难过抛在脑后，温梁看他终于不再苦兮兮地皱着小脸，松了口气。
　　琐事缠身，他怕是也没时间去考虑刚刚那个来敲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