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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酣然酒意化作好眠,夜里闻蝉做了一个梦。是当年的旧事。

      她与皇兄闻昱幼年的遭遇即便被搬进戏文也会被说过于荒诞。他们自小活在皇宫,但在十二岁以后才被正名。那年除夕夜,是皇子闻昱第一次入宴,先帝熙文帝或许是碍于朝臣众口,又或者难得怜悯,即便高贵妃全程冷着脸,也让他们兄妹入席。

      照例这一日众人守岁,子夜时分皇城四面城楼点燃焰火,一片绚烂中迎新岁,百姓共乐。闻昱闻蝉早早便登楼立远,隆冬夜里寒风瑟瑟,却不能阻挡那时他们应景的欣喜。焰火每年都有,但能登楼光明正大观赏,与当年趴在冷寂的宫殿窗边眼巴巴地看,到底是不同的。

      熙文帝打发他们兄妹到远远的另一头,他自己则伏低做小哄高贵妃,兄妹俩也乐得轻松。闻蝉后来犯了困,挨着闻昱站,眼皮却已经打起架。闻昱笑了笑,抬手把闻蝉身上的斗篷拉得更紧实些。
      “阿蝉困了?”
      闻蝉点点头,迷糊间听到闻昱哄她:“不然我们回去,城楼风大,左右回去也能见着,阿蝉若生病便不值当了。”
      闻蝉不依,坚持自己还能撑完守岁。这是他们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过年,闻蝉重视这日子,就连高贵妃都不能阻挡她的好兴致,又怎么能屈服于这点困意。闻昱怎不知她的性子,也便笑笑顺着她去。闻昱兄妹身边还站着比他们要大几岁的如鹤,比起兄妹俩,他的年岁已让他拔高个子,一如他名字,有松雪里展翅白鹤般的孤洁。
      如鹤站到闻蝉身前,挡住呼啸夜风。
      闻昱掩唇一笑:“如鹤,你尽惯着阿蝉……罢了罢了,阿蝉总归是大家的心头宝贝。”
      闻蝉佯装生气瞪皇兄一眼。
      如鹤也低着头弯唇笑了。

      嬉笑间,子夜到了。焰火师傅准时点燃焰火,数百发烟花齐绽夜空,于城楼远眺,火树银花,夜如明昼,整座京城万家灯火,直蔓延到看不尽的远方。天上人间,难得一见。
      最慎重的心愿才与此夜相配。如鹤许愿时,悄悄看了眼身边的闻蝉。

      繁华热闹彻底散去已是后半夜的事了。皇城的一处处灯火坠入沉夜,他们也从城墙上下来。回去路上,闻蝉早就困得不知哪头,如鹤主动接手把闻蝉抱起来。
      在亲近的人面前,是舍不得骗人的。闻蝉闭着眼,也下意识攥着如鹤的领子往他怀里缩。

      闻昱稍前半步,手中提灯,他笑道:“辛苦如鹤你了,换孤来抱阿蝉吧。”
      如鹤轻轻摇头:“太子殿下,您病才刚好,还是奴婢来吧。奴婢力气大,不累。”
      太子殿下咳了两声,可他刻意把声音压在嗓子里。闻昱回头冲如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嘘,别让阿蝉听见,否则她又要念叨我了。”

      两人把睡着的闻蝉送回殿,如鹤便忙出去忙着叫宫人烧水,以便给闻蝉稍微擦拭洗漱。
      闻昱给闻蝉压被角,随后轻捏她鼻子:“阿蝉分明醒了,还装睡呢?是不是刚才听到皇兄与如鹤的话,这会生气了。”

      似乎因为他这句话,闻蝉在这场旧梦里由旁观的角度变为亲身参与。她变回了当年的自己,眯着眼悄悄睁开一丝缝,与皇兄含笑打趣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闻蝉印象中,那年除夕守岁,她困得不行,人怎么回来还是第二日醒了从如鹤口中得知的,根本没有这后半程的事。这是她自己的梦,闻蝉心里大概明白。

      闻蝉从床上坐起,紧挨着她哥,期期艾艾问他:“哥哥,你有没有生过我的气?我贪玩跑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见你。今晚我与贺雁沓说话,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你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闻昱笑着点了点闻蝉的额头:“阿蝉这么大了还撒娇啊?”
      闻蝉看出了他的避而不答,有些生气。她眉刚一皱,做哥哥的就认栽,无奈地补上话:“好好,阿蝉别生气。”

      十三岁的闻昱眉眼青涩,神情间却是仿佛多长了好多年岁的包容和温厚:“不,我希望阿蝉不用那么快来看哥哥。从前都是哥哥拖阿蝉的后腿,没有我的话,以阿蝉的聪明完全不必过得那么辛苦。哥哥不比阿蝉聪明、果决、有谋略,可我毕竟是哥哥。我希望阿蝉平安喜乐,百岁无忧,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阿蝉喜欢山川,喜欢天涯海角,我就足够开心。”

      这于闻蝉来说完全不是个好答案。她想对闻昱生气,偏舍不得;想回应他的笑,却露出了不太好看的笑容。

      闻昱哑然失笑:“你呀。”
      他摸了摸闻蝉的长发:“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

      宿酒夜梦,闻蝉醒来是脑袋发疼。
      她隐约记得自己昨夜里梦见了闻昱,与他说了话,却又记不得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如雾里看花。

      “嘶——”闻蝉刚坐起来,便有一双手为她揉起胀痛的头。
      如鹤略带责备的关切传来:“您昨夜喝了那般多,怎么逃得开头疼。”

      闻蝉逞勇完现在也后悔:“我再也不喝了!”

      如鹤只是笑笑。他知道闻蝉,无论好的坏的,基本上全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梳洗更衣,平日里一件件为闻蝉做的事,如鹤不厌其烦地重复。哪怕昨夜里他僭越吻了眼前人,他也镇定如素。闻蝉醉后不记事,纵以满腔炽爱吻她,她也不记得。如鹤习惯得都有些绝望了,他不过以爱在无尽深渊投石问路。

      闻蝉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如鹤!手怎么了?”

      如鹤一怔,也随着低头看,原来是他昨晚为了护着闻蝉不小心磕在马车上的地方。
      如鹤摇头:“昨夜不小心磕着了而已,不碍事的陛下。”
      闻蝉却很懊恼。
      如鹤见之,唇角浮现淡笑,他心已足。

      “不过是看着骇人,一点也没事的。”
      闻蝉却蹬蹬跑开了。

      她翻箱倒柜,却没找着东西,只好又回来问:“长乐人呢?”
      督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昨儿没看住您,被臣罚了,这会不在。您要找些什么?”
      闻蝉自己当然找不到,只好妥协说了个名字。

      最终东西还是由如鹤找着的。正是宫廷用来化瘀祛疤的膏药,本供于好美的后宫嫔妃们,放在外面也是百金难求。闻蝉给如鹤糊了厚厚一手,又帮他揉了一会,最后弄得两个人都沾了一手玉肌膏。
      如鹤看闻蝉这么不得章法的模样,连忙阻止道:“这臣自己来吧。白天涂不太方便,等夜里臣再用。”
      闻蝉想了想,也点头同意。

      陛下叹道:“真的不喝了。”

      她的如鹤这么好看的手,再给她磕两次,闻蝉觉得自己能痛惜得哭出来。

      ……

      也不知与宿醉有没有关系,闻蝉又病了。
      酒是伤心泪,陛下望着熟悉的药觉得自己有点欲哭无泪。

      闻蝉可怜兮兮地抬头:“如鹤,能不能……”
      督主的目光告诉她,不能。药该喝就要喝。

      闻蝉死心了,苦大仇深一口闷。闻蝉一喝完药,如鹤便熟稔地往她嘴里塞甜的蜜饯压苦,手里一边接过碗:“好了陛下,今天不用再喝了。”
      闻言,闻蝉长舒了一口气。

      如鹤似乎因为闻蝉的病十分自责,他对着闻蝉的笑容都是淡的。闻蝉见了,装作满不在乎地安慰他:“没事,就是小病而已。你看,朕都病习惯了。”
      如鹤听不得她这么说自己,他比闻蝉还要看重她的命,故而才更觉得失职。如鹤拧眉,却又无法对闻蝉说重话,最后轻叹了声:“……嗯,您会好的。”
      闻蝉连连点头,哄她的如鹤。

      闻蝉这回其实病得不严重,除了有点塞鼻子外没别的难受。午后左右也睡不着,闻蝉便接着看奏折。其中一份是从边关来的,萧家的小将军要回来了。塞外至京,迢迢千里,奏折该是早就送出去了。明知如此,闻蝉还是喃喃:“不会是因为杀了曹观,萧家回来算账了吧……”

      胡思乱想间,闻蝉想到了些什么,抽了张纸写好后塞进信封。
      她唤人:“把这个送到司礼监给督主。”

      今天还是当值的暗卫还是桃月。三儿恭敬把信接过,闻蝉一眨眼他就没影了。

      另一边在司礼监处理公事的如鹤很快收到。
      他拆开一看,是写给闻昱的,闻蝉请他代为转交。

      上头写着:
      [哥,你没病吧?]

      在一干小宦官面前的督主不得不绷脸才忍住笑。

      据说双生子间有着特殊的血脉联系,哪怕相隔千里,也有感应。
      闻蝉关切兄长,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在骂人。

      如鹤把信纸塞回去,另写了一封,而闻蝉那封却被他拿着往里屋去。

      司礼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暗室,层层关卡,守护着珍若拱璧的宝贝。
      打开暗室,里面有巨大的黄花梨木架。
      督主心目中的宝贝却不是它。

      如鹤将信搁在架上,价值千金的梨花木拿来摆一张轻飘飘的纸。
      与之同摆在架上的,还有只黑子的棋盘,一罐化瘀的膏药。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无尽心事。

  • 作者有话要说:  鹤崽:#一个如同过冬屯食的松鼠##指架子#看!阿蝉对我有这么——好!
    哥哥:还阿蝉给我写的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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