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梅花五

9、9、打仗

　　然而赵无恤却严词拒绝了他的要求。
　　得知这个消息后，智瑶很发了一会儿呆。很久之后，他终于冷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好吧，‘土地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让’，那我就让他连祖坟也找不到在那儿！”
　　他仿佛是对自己说完了这句话，而后手一挥：“发兵赵氏。”
　　智瑶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很快，他就联合韩魏两家，浩浩荡荡开到赵无恤的地盘上。
　　智瑶亲自带队，车多兵强，是一种赵氏无法抵御的锋芒。
　　赵无恤在整个过程中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但他也不会不知道两方面实力的悬殊。在外人看来，不知道赵襄子这回是中了什么魔了，竟是要以鸡蛋碰石头的架势。
　　大军压境，赵无恤撤退到了晋阳。
　　一到晋阳，赵无恤戎装也不换，立马跳下车，带人徒步在晋阳城中巡视。
　　选择退守晋阳，他是很费了一番考虑的。开始有人建议他退到长子，说那里城垣建设牢固，适宜据守，然而赵无恤认为长子修建城垣并没有多久，却可以如此完好，可见百姓为修建城池很费了一番功夫，必然劳顿不堪，民心不稳；后来又有人建议他去邯郸，说那里储备充实，利于长期坚守，而赵无恤道：“储备充实是因为搜刮了太多民脂民膏，当地百姓必然已被压榨得怨声载道，怎么可能为我浴血守城！”最后，他确定了晋阳——这个赵氏苦心经营多年的根据地。
　　这也算是赵简子留下的余荫了，当年赵简子派自己的得力之臣尹铎治理晋阳，尹铎问他是打算把晋阳建设成为一个向中央输送财富的地方，还是一个退可守、进可攻的长期的根据地，赵简子的回答是后者。于是尹铎对晋阳宣布了特殊的优惠政策，减轻赋税，收买民心，把晋阳打造成了一个“特区”。邯郸叛乱时，赵无恤的父亲赵简子就曾经躲到晋阳，避过了风头。
　　此刻，赵无恤仔细观察了地形和城池建设，发现城垣修筑的很结实，而仓库里储存的粮食也很丰盈，最主要人民的精神面貌很好，且对赵氏表现出极大的尊崇和忠诚来——整体还是令人满意的，只有一点，似乎箭矢材料太少，不利于御敌。
　　赵无恤微拧眉头：“到哪里再去搞些铜来呢，现在的箭若打起仗来，肯定是不够的。”
　　随行的当地官员告诉他：“大夫您看，当年董安修建晋阳城时早就谋划好了，这些建筑宫墙用的材料都可以用来打造箭杆，这些装饰之物都可以打造箭头，把这些东西用上，大夫您坚持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赵无恤以看不见的幅度微笑了一下，语气沉稳地道：“很好。那么，我们就在这里严阵以待，与智氏决一死战吧。”

　　“终于来了。”赵无恤心想。站在城头上，他眺望着智瑶等人铺摆开的军队——厉兵秣马，黑压压得看不到头。
　　智瑶站在队伍的前方的中端，气宇轩昂。他有种本事，千军万马中也可以让人一眼就捕捉到。这对自身的安全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很奇怪，他这么招眼，又身经百战，箭里来刀里去，却从没怎么受过伤。
　　远远看见智瑶挥了一下手中的剑戟，军队战车杀声震天地压了上来。“他穿着铠甲时是最好看的，脸更白了，就像一柄镶了明珠的鱼肠剑。”赵无恤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个，但他马上收敛了自己的怪念头，对周围紧张盯着下方的士官道：“等他们到那里时，就放箭。”
　　有人在身边架住他：“主公，他们上来了，这里太危险了，风又大，快点下去吧。”
　　赵无恤皱了皱眉，想摆脱他，却不由得咳嗽了起来。待咳平息，他道：“将士们就要冒死决战了，难道我还要顾及什么危险不危险，风大风小吗？”
　　那人一脸急切：“是是是，可是主公您奔波劳顿，风寒未愈，我怕您身体撑不住啊，您是大伙的主心骨，您不保重自己，接下来我们听谁的啊。”
　　几个指挥的主将也转过身来劝他，赵无恤只得道：“我且去后面坐一下，有什么事来找我。记住，给我死守，不许退让一步，也不许出城作战。”
　　说话间，智瑶的队伍就到了眼前，近在咫尺到恨不能连兵士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
　　城上一刹那箭如雨下，飞蝗一样落到队伍里。金属的撞击声，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地持续着。
　　明朗的天，也似乎被这因厮杀而带来的铺天盖地的黄土与烟尘遮蔽了。
　　交战一直持续到傍晚，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
　　尸体看不清了，鲜血看不清了，人看不清了，马也看不清了，于是收兵，伴随着最后一个攀爬到城墙中间然后被射杀坠落的小兵的一声嘶哑的低吼。
　　智瑶的军队暗涌般退去，随后，城楼上，一簇簇亮起了通红的火把。
　　为了坐着舒服，这两天一直是衣不解带枪不离身的赵无恤褪去战服，半倚在屏前，把他的汤药一饮而尽。
　　“很好，就是按照今天的这种方式，明天还要着重加强两侧的防守，在城角再各布五个□□手。”他把药盏递给仆人，对下面站立的将官赞许地道。
　　里面的袍子是白色的，跟几个苦战了半天满脸汗灰头发都打绺了的将官一比，日常刻意表现得铿锵硬朗的赵无恤倒颇添了几分秀致。
　　不过赵襄子向来是英武利落、小而精焊的扮相，大家没什么可质疑的，而此刻也没有人会注意和欣赏这个，将官们俱是低头应承不提。
　　赵无恤又问：“智襄子呢？”
　　“开始在前面指挥，后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答道。
　　“哦？那有没有看到韩康子他们？”赵无恤又问。
　　“韩康子和魏桓子今天都没注意到。”那人继续道。
　　“好吧。”赵无恤仿佛是很疲惫地向后一缩，“就这样办吧。”

　　时间飞逝，从赵襄子说那句话开始，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一年有余。
　　一年多的时间里，智、韩、魏三家向晋阳城发起了多次进攻，也算是什么方法都想了，但赵无恤仗着晋阳的天时地利人和箭多，每次都成功击退他们，化险为夷，坚持了这么久，竟然都未显疲态，而城内军民自顾自打仗的打仗，种田得种田，反倒像被围出经验和乐趣了似的。
　　相比而言，大举兴师问罪而来，誓要灭掉赵氏的智瑶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很焦躁。
　　焦躁的表现之一，就是一把推开了迎上来的豫让：“你他妈怎么跟个女人似的？”
　　豫让今早去统计马匹了，一天没跟在他身边很是想念，本来见他视察回来，正高高兴兴想替他接衣服呢，结果被推了个踉跄，也很是委屈：“我……我怎么啦？”
　　智瑶怒气冲冲地把盔甲一摔：“你老跟着我寸步不离的烦不烦啊，我养的是个士，不是军妓！”
　　豫让十分受辱，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很想就此跑出去，可天都黑了，这里又是军营，没什么可赌气地场所和条件，思来想去忍气吞声退到军帐边上，不说话了。
　　其实智瑶把他从府内召唤到战场上来，本意就是满足自己身体需要的。他身为首领，总不好带着女人在身边搞特殊，于是叫来豫让，看着舒心，用着安心，对调节生理和心理，打发一年多来不时攻战的无聊生活有很大帮助。然而晋阳久攻不下，由不得他一天比一天暴躁，看谁都不顺眼起来。他今天踅莫了一圈，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正想找个人出气，豫让可不就撞到枪口上了。
　　军帐总共就那么点地方，欲让虽然缩在一角不吱声，可是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都间隙可闻，智瑶责骂了他两句，虽然没有遭到反驳，火却是被勾上来了，倒好像豫让真犯了什么错似的。他想：这小子白长那么大个子跟我那么久，遇到事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什么主意也给我想不出来，只会像个侍妾似的缠着我，弄得我最近腰酸背痛、脑子混沌，越发拿赵无恤这矮子没办法了。这还叫个男人吗，亏他还是侠门之后呢！
　　想到这里，豫让的喘气声也显得嘈杂了，智瑶忍不住大喝一声：“行了！”
　　豫让正自己在那里生闷气，也没干什么，忽然听得一声暴喝，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玩艺行了，连忙扭过头去看智瑶。
　　智瑶道：“你给我出去。”
　　豫让站起来，心说出去就出去。然而走到门口想了一想，智瑶平时就是这么个脾气不好，说变脸就变脸的人，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他计较？而且，自己又没惹到他，至今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呢？再说，两人平日都是住在一起，在这四周没百姓没人烟的战地，一时倒真不知道能去哪里了。于是，他转过身来，很不高兴地道：“你让我去哪啊？”
　　“你爱去哪去哪？别在这里碍我的事就行。”智瑶没好气地道。
　　这话越来越伤人，豫让看看他原本神采飞扬、秀丽异常的眼睛下露出的青晕与细细的纹路，还是忍耐下来，压着声音道：“我哪里碍你的事了？”
　　智瑶没心思跟他解释，也懒得把自己想的内容给他复述一遍，他只觉得烦，这里只有豫让一个，因此什么也就朝他来，他做什么都是错了：“你滚不滚？”
　　豫让瞪着他：“你让我回去不成？”
　　智瑶道：“对了！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碍事，吃白饭的东西！”
　　虽然看惯了智瑶瞬息万变的情绪，听惯了他刻薄无礼的言语，可他很少对自己这样啊！一再受到这种侮辱，豫让的自尊让他再也没法呆下去了，他忽地转过身，看都不看智瑶一眼，撩开帐门冲进了夜幕之中。

作者有话说

　　苦哇，真想知道该文到底有几个人看，手指头那是显然能数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