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首任女舰长》阿尔忒斯

17、第十七章 星峰营救

　　星峰号长约十六丈有奇，阔约六丈有奇，六万石（仅约六千吨）吞水量，在全昭舰序列中体型与吨位都属最小。最近新建的快帆炮艇“授忠”与“晶露”号，都要比星峰号巨大得多，它这个头若是摆在苍劫号一侧，许是连个小蚂蚁都不如。

　　如兰号中的船夫们，伸出十多条支杆与星峰号保持距离，避免画舫与星峰号贴身。

　　卓芬立在阁楼上，凝视着星峰号缓缓自转的样子，知它是受到了地磁点的影响。她这是第二次见到星峰号，纵览它袖珍小巧的体型，不禁撇嘴笑了一笑。若不是气氛不允许，她肯定是要把排布这么紧凑的小军舰描摹出来。

　　恰时她观摩星峰号，对面那个穿蟒皮束裤的水兵，冲她大吼了一声：“喂我叫你的！那个小兵！”两船隔了两三丈远，加上星峰号上的人自以为得救了，闹哄哄的让人听不清楚，卓芬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这会儿听有人叫小兵，她才懵然若知地翻了下眼皮，定神看向叫她那人。

　　“是在叫我吗？”用手指对着自己，得到那位水兵威严的点头致意。

　　“我自然是在叫你，袍弟，我发的旗语你是看不清楚吗？”那人长得一脸阳刚，稻色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颗粒极为饱满突出，透着一股常年混迹于海上的凝练，像是画师用水粉油彩泼出来的水兵肖像图。两排大白牙齐刷刷龇起来，板着脸跟人欠了他钱似的。

　　卓芬朝他抱拳：“袍兄，你的旗语我自熟知，但如兰号本就是来拯救你等的，哪有远避之理？”她学着水兵露齿一笑，对方竟看愣了似的定了片刻，才换了个口气朝她抱拳还礼，情绪依旧沮丧无力。

　　“袍弟，这样做，除了让两艘船都陷入地磁之内，能有什么帮助？”

　　卓芬听了这话，就基本判断出这艘船上船员们的海事水平了。目光睨向那个疯疯癫癫乱跑的白头发老者：“那位是你们船上的航海士吗？”忽一个叠浪冲起老高，恰好将卓芬跟水兵隔开了，等浪头落下，卓芬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侧脸看去，原来是那水兵从星峰号上跳了过来。

　　“这隔了好几丈呢？”卓芬暗道这人是不要命了？刚才那个叠浪如此凶猛，将两船冲得微微起伏，若是他跳过来的时候赶巧被浪头击中，这会儿早就落到十多丈外的深水里了，极有可能被这一击击晕。像这种不爱惜自己、逞能的举动卓芬非常不赞成，于是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么随和。

　　水兵倒没有意识到这位袍弟情绪上的变化，仍是板着脸在那嘟囔：“袍弟，当下要务是由你们的船将星峰号挂起，再将星峰号从漩涡里拖出来，再提如何测定航向。”他俨然成了两艘船最大的管事了，竟对一面之缘的卓芬指手画脚起来，卓芬看他副那严肃认真的样子不禁想笑。

　　若不是他主动跳到如兰号上来，卓芬这会儿早就不跟他废话了。听他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儿，就问：“这位袍兄贵姓？是星峰号上的营佐？”

　　“嗯，是营佐，我们这艘船和别个不一样，就只有一个营佐。你刚问那个老头姓桑是星峰号上的航海士，在下卢尉明。你放心，只要能把星峰号拖出来，老桑自会使用星卯为我两船辨别航向。”卢尉明急冲冲道。

　　卓芬懒得正眼瞧他，只听他在耳朵旁边火急火燎地自作主张，眸子里闪动着无聊的光彩。

　　等他把一大串如何使用绳子牵引的方法叙述完毕了，卓芬才算是耳朵清净，懒洋洋地翻起眼皮：“卢兄说完了？卓某有一事不明。”卓芬往外踱出两步，算是离卢尉明蠢笨的气场远了几分，浑身舒服多了。“星峰号吞水量为多少？这艘如兰号呢？”

　　对方瞟了如兰号一眼，又看向对面与之相比庞大得多的星峰号，还是不明所以。

　　“六万石，对吗？若是用如兰号去拉星峰号，卢兄认为办得到？”卓芬打着揶揄的腔调，看卢尉明脸上逐渐挂不住了，就想开口争辩些什么。

　　卓芬抬起两根手指，轻飘飘晃了晃：“卢兄是想说如兰号虽不足重，但动力强劲可以一试对吗？不要妄想了，卓某为星峰号上的新任航海士，是绝不会拿船上人的性命开玩笑的。你可知，星峰号正是由于地磁点作祟，才兀自打转不停，这自转之中又蕴含地磁致铁器旋转的带动之力，如兰号若是与它连接一道，岂有不被拖入漩涡的道理？”

　　卢尉明猛一怔目，张开的嘴巴渐渐闭起，不可置信地盯着卓芬，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位小水兵打扮的人，居然会是接任老桑的航海士？甫盘算下来，这位以后还将是自己同舟效力的袍泽，只是没想到说话竟这么不留情面？于是嘴巴张闭无能，脸色苦楚。

　　“那，卓先生以为如何？既不是来帮助星峰号的，难道是来看咱们热闹的不成？”

　　卓芬最怕这种自以为是，斗输了便自暴自弃的人，瞅他低下头积愤的模样，唇角掀起蛊怪的弧度：“卢兄，小弟仅是就事论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事情并没有那般紧急。对了，小弟对采珠产业一向好奇，烦请介绍个一二。”

　　卢尉明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弛了些，与她指了星峰号甲板位置。

　　星峰号是只有三层船舱的简单格局，底仓为拥有三个隔水舱的货仓，作用与所有昭舰都相同，是为储存砲弹压重的。中间一层即是橹舱，设五十名橹夫。而与甲板平齐的第三层就没有所谓舰桥了，只有一间舵室与一间指挥舱，至于瞭望塔的所在，只有桅杆顶端那一个，且没有配备专属司令官。

　　也是，那么小只的船，说是军舰的确勉强了它，所以来年要转为民用了。

　　“卓先生，樊家所要采集的珍珠，为‘青砂珠’，这种珍珠品相远非普通白珠所能比，质地温润如玉，于掌中摩挲把玩略有砂粒模棱之感，十分滑痒耐玩，拿于日光下观察可见其表面密布颗粒。它最大的卖相在色泽，其微微泛出绿光，内里伫有状若翡翠的漂浮物，自然形成许多有趣图形。”卢尉明说到这珍珠的时候神采陡然变得明亮，卓芬还拿眼勾他，暗道他脸上的颗粒就够明显了，晒得跟鸡皮似的，还说青砂珠密布颗粒。

　　这时，星峰号上有人搬出一副沉重的全铁甲衣，头盔镶有一面琉璃镜，旨在使穿着之人可明辨方向，与头盔相接有一条缆管，数丈之长仍有部分盘叠堆放于甲板。卢尉明见此物出，便眉梢上扬显得得意许多：“此物乃乌兹古国向大昭进贡的避水铁甲衣，那后端的缆管卓先生可知是何用处？”

　　卓芬目光随着套上铁甲衣的人，竖直下了水，旋即想到什么，急忙对卢尉明说道：“快让人把那穿铁甲衣的拉上来，地磁矿脉如此密集怎敢穿铁甲衣？蠢不可及。还有星峰号，这舰上铆钉、旋螺使用甚多，本就易受到地磁影响，再加下仓内贮藏的砲弹，怎能不原地打转？卢兄，快些命你的人，将下仓内全部砲弹丢掉，减轻负重。”她吐字飞快，条理却异常清晰，卢尉明险些跟不上她说话的节奏，最后竟愣了片刻的神。

　　卓芬猛一推他：“快去啊。”她这一推竟将丢神的卢尉明推下了船，好在其人功夫依旧高超，临落水时以手抓住画舫栏槛，吼出一声，人便如惊鸿快燕般翩飞起来，稳稳落到星峰号上，甫挣过头，冲着卓芬想要发怒。“卢兄，珍珠易采，人命难追，还是快些按我说的办吧。”

　　卓芬知道，若不推他那一把，这货还要在自个儿身边烦叨数回，唯有将他送回那艘自身难保的星峰号上，他才肯放下那些自以为是。

　　不过，这卢尉明也不全是个蠢货，无任何根据便要扔下砲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卢尉明丢的。临钻进下仓之前，他又快步返回甲板上捉了桑老头，按着他双肩让人别再发癫，仔细询问之后两人表情皆是为之一振。卢尉明再无犹豫，领了几名采珠人与水兵，一同去了下仓。

　　甲板上留下一个桑老，遥遥对着卓芬躬身作揖，脸上疯癫颜色也全不见了，极为诚恳，旋即招呼闲着的人将已下水的那位甫拉回船上，卸下铁甲衣之后那潜水的采珠人还一脸不情愿。桑老为他解释清楚之后，那货骇得无端踢了铁甲衣两脚。

　　卓芬远看星峰号此时的风景，觉得那船上一堆蠢物，居然仗着有星卯就敢出航了。

　　“一个自以为是的营佐，一个老态龙钟的航海士，明年都一起转行吧。”卓芬笑眯眯地吐出口气，一直离她不远的赵思赶紧乌蝇似的凑了过来，谄笑暗示说自己也不准备把杜管事丢进海里了，只求来年卓哥儿能跟水军署陈几句情，让他上星峰号谋个差事，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卓哥儿的好处。

　　卓芬一听，就乐了：“杜管事死活，关我什么事儿？你这就将他投入海中得了。回去之后，我定会与念夏冬萼她们执一样的说辞，府上有人来问，就说他因地磁晃船坠海了。你想想，就这样一个与古达沐国合起来谋我大昭财富的腌臜货，留他何用？”

　　“也是！”赵思拧眉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就要奔阁楼里去，叫上乐于此道的陶五。

　　卓芬见他这么容易被说动，心料城里人也不全比渔民聪明，就正了正颜色道：“赵哥且慢，卓某想到一事，你将杜管事丢进海里，也无法保证你能补了他的缺。不如，你用他贵重之物抵押了，迫他为你向樊老爷求情，让你上星峰号领个管事的职务。”

　　赵思拍着脑袋，大骂自己是蠢物，旋即又觉得不对：“让我拿杜管事一物迫他？他可是咱家老爷的心腹，万一将我掠他东西的事情告诉老爷呢？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着，便再三审视卓芬那副不慌不忙的神态，琢磨她是不是装了坏水？

　　卓芬蜷起一根手指，在赵思视线的追随下，“砰”地一声弹在他额头正中：“你就是一副猪脑子？你明知道他在古达沐国的时候，拿过一些不干净的钱宝？”接下来的话自不用她说了，赵思拔腿就跑，生怕金山银山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