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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5)

      悉尼先生原本准备第二天就离开,然而我的父母却多留了他一天,我想他们的原意可能是希望加深一下对悉尼先生的了解,顺便再加深一下与悉尼先生的友谊,做生意的人总是这样,将生活中的一切都代入以工作上的勾心斗角明刀暗箭。他们希望与悉尼先生建立关系,这样在学校里他就可以多照顾我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是,悉尼先生已经够偏袒我的了),我猜测如果不是因为老师不能收红包,他们可能早就将一只厚厚的塞满英镑的信封交给悉尼先生了。

      虽然我对他们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是对于结果我确实喜闻乐见。鉴于悉尼先生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工宿舍里,他们计划于周日午餐后送我和悉尼先生一起回学校,而现在即便我有一整个周末的时间,我也没能从我父母的“虎口”中将悉尼先生救下——求教做题已经不管用了,第三次我想用这招带走悉尼先生的时候,父亲训斥了我,而母亲为了不让我再打扰他们谈话,让佣人带我去花园里玩。

      于是我只能坐在秋千上,两腿悬空,身后有轻轻推着我摇晃的管家,我远远地望着他们三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茶几上的红茶似乎还冒着热气,悉尼先生换了个姿势,他用右腿搭上左腿,我仿佛可以听见他们愉悦交流时的笑声。

      晚上悉尼先生睡在我的房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也许是趁佣人不注意偷偷溜过来,再在早上偷偷溜回去——因为那天早上醒来后我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吓得我连忙蹦起来,连起床气都忘了撒,冲出房间后才发现悉尼先生好好的从对面房间走出来笑着对我说早安——我对他说我想出去玩,就我跟他,没有“碍事”的父母和佣人。

      “哦穆佰,”悉尼先生有些不赞同我的说话,“你不能这样说你的父母,他们很关心你。”

      “是啊,”我反驳他,“关心到我三岁就一个人在家,所有的童年活动都是在院子里和你一起度过。”

      悉尼先生的眼神跳了一下,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飞快的划过,几乎来不及捕捉,他的语气已经近乎于劝说,“他们只是工作太忙了,并不是真心想要忽视你,其实他们询问了我很多你在学校里的事情。”

      “忙到连我的第一次家长会都没能赶来参加。”我嘲讽道,我早就学会了用恶意来揣测别人,并且学会怎样戳中伤口一击致命。

      这样的成长快到让悉尼先生心惊,也许他以为他已经为我挡去了足够的阴暗面,而我还是变成了会出口伤人的模样。他不止一次称呼我为“牙尖嘴利的小子”,也可能他心里想到的词语比这阴暗得多,就好像我周围的同学总是说我“冷漠毒舌”一样。

      “他们当然不是真心想要忽视我,”我补充,心里总有些恶毒的念头喷涌而出,“只是与繁忙的工作相比我始终是第二选项。”

      我确实被心理老师评价为“早熟”,与班级里的孩子们玩不太到一起,两个月前班委竞选时田老师私下里与我说想让我做班长也被我拒绝,我安然地做着我的英语课代表,并且在悉尼先生面前奉献我最孩子气又最懂事的一面。我甚至觉得这所学校都是多余,我们完全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我相信以悉尼先生的学识足够教我任何中学所需的知识。

      “你必须学着与大家相处,”当时悉尼先生这样说,他蹲下来握住我的手,我看到他的眉心蹙起形成沟壑,“穆佰,人是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群居动物,你不可能完全游离在社会外,这不现实,你也会非常辛苦。”

      “但是我有你。”

      而悉尼先生状似无可奈何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也不一定能永远陪着你啊。”

      这是十月份的事情,悉尼先生只说了这么一次就再也没敢提,因为那次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哭得昏天黑地,差点要脱水昏倒的地步。但是他应该想到的,我在三岁时与他相识,与他相处接近十年,他之于我早已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要我与他分开,倒不如要了我的命更痛快。

      悉尼先生的唇瓣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地最终还是合上了,我们躺到床上,他把我按在怀里,“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他说完亲了我的唇——说到底我还太小,不足以分清吻里所包含的各种含义——我点点头,并且很快失去了意识。

      周日早上醒来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谈话了,我依旧秉持着“大家都是碍事的”的念头,我们愉快地用餐,悉尼先生拒绝了我的父亲想让司机送我们的好意,自己开车载着我返回学校。

      车子因为红灯停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从车窗外望到远处,在一个渺小的地方竖立着几座高大的器械。

      “我想去游乐场。”我的眼睛盯着那里目不转睛。

      说没去过游乐场,那是不可能的,小学时学校的春秋游十次有六次都是去的游乐园,还有三次是古镇,剩下一次未知。我所有关于游乐园的记忆都是与同学们结成浩浩荡荡的长队,跟在老师后面走向为儿童提供的蚂蚁王国。

      事实上我对于游乐园的记忆缺失,我从来没有像电视剧或者书里写的那样跟父母手牵手玩遍游乐设施,也没有戴过米老鼠的耳朵(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些),也没有吃过游乐园里卖的七彩云朵棉花糖。

      “好啊,”悉尼先生立刻就答应了,“下个周末正好圣诞节,应该会很热闹,我带你去。”

      我转头去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我,蔚蓝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得像在阳光下折射着耀人光泽的冰块,我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

      他在笑,看着他洁白的牙齿,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了出来。

      世界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处荒芜贫瘠的土地,西德尼·林恩才是我鸟语花香春意阑珊的家园。

      入了冬以后,体育课正式成为我的噩梦,我对其的阴影程度已经达到愿意让数学老师占课考试,也不想下去操场吹冷风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这个该死的学校不仅有体育课,还有体锻课,虽然我上了一个学期也没有正式弄明白这课是做什么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万分感激悉尼先生,他虽然对体育课爱莫能助,但是体锻课他还是可以利用一点老师的权利为我开些后门。

      “我这节有初三的课,你就坐在这里吹吹空调,我昨天买了奶茶就在抽屉里,其他你一直吃的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当然如果你觉得逃课过意不去,可以帮我改一下卷子,我批了一张样卷,批完以后把卷子反过来放,方便我看作文。”

      悉尼先生在上课铃响起前跟我说,我看着他桌面上整理好的卷子,觉得他分明就是自己不想批选择题所以算计好了让我帮他改。

      但是我乐意为他分担工作,并且确实享受正大光明使用红笔在别人的卷子上嚣张地画叉的感觉。

      于是就在这天,我见到了一位悉尼先生的朋友。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悉尼先生有朋友,他从来没有提起他的过去,他了解我的一切,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悉尼先生身上的秘密注定了我们的关系从最初就是不平等的。

      休闯进办公室时我吓了一跳,他风风火火的,让冷空气裹挟着气流的旋转侵入温暖的空间一下子就抚摸了我的脚踝,并且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休真好看,他拥有与悉尼先生相同的高挺的鼻梁和深凹的眼窝,但是他的头发是偏深的棕色,留了个半长不短的中分。他的五官很好看,即便是这垃圾一样的发型,也掩盖不了他那灰色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名为不屑与骄傲的光芒。

      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全名是休·奥斯本,而奥斯本这个姓的意思是神圣的武士,以及受上天赐福的男人。

      他漫不经心地与我打招呼,给人一种明显的敷衍之感,他对我毫无兴趣,并且随意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悉尼先生的饮料就坐在沙发上,他天生的傲慢却让我感到危机。

      我忍不住偷偷地抬眼去看他,侧面看去他的长相如此出色,下颚线干净利落,鼻梁坚硬挺翘,甚至他的睫毛都长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随着他眼睛的眨动而扑闪。他坐在那里,两条长腿摊着,坐姿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彰显着成人的世故与冷漠。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试卷上,却不受控制地为他所吸引目光。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在混沌中飞速的转动:他是谁?他真的是悉尼先生的朋友?只是朋友?为什么悉尼先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为什么突然来找悉尼先生?

      在这窒息一般的沉默中过了良久,愉悦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悉尼先生回来得很快,他几乎从来都不拖堂,只要铃声响起即便他的手头有还未讲完的题目也会放下,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迎来救星似的跳了起来。

      “悉尼先生!”

      话落在空气里的那一刻,沙发上坐着的人的嘲笑声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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