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酒》君子不气

1、第一章

　　灵毓山上的桃花又开了满山。浅俏的粉色在清晨的浓雾中时隐时现，平添一丝欲说还休的旖旎。
　　醉千年的招牌被浓雾遮了大半，粗壮的桃树枝干从墙头探出，伴着阵阵酒香，这朵朵出墙桃花似是沾了酒一般，面上酡红，又是羞怯，又是勾人。
　　秦桓在木门前站定，轻轻叩了叩门。
　　……
　　恭恭敬敬地立了半晌，里面却是无人应声。
　　秦桓又叩了叩门，仍是无人响应。反是这笃笃声在空寂的山中显得有些聒噪了。
　　秦桓再欲抬手叩门之时，墙头传来吃吃的笑声。秦桓当即抬头，却不见人影，只见那墙头开得正艳的桃花，在这无风的清晨微微摆动，心中不免有些发虚。
　　“小郎君直接进去罢，是不会有人来开门的。”
　　听闻女子娇俏的声音，秦桓吃了一惊，抬头却仍旧只有那簇伸出墙头的桃花，心道想必是这桃花在出声点拨了。随即向这花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便推门而入。
　　桃花闻声又是吃吃笑着，即使无风，却也是微微颤动。
　　秦桓进了院子，只觉酒香愈发浓郁。见院内有一株粗壮无比的桃树，树下一块大石。巨大的枝干愣生生遮去了半个院子，树干只怕五人合抱都困难，生的茂密非常。秦桓暗叹这到底是仙人居所，自然不同凡响。这桃树应是有些年头了，那桃花会说话也就不足为奇，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院中木屋门扉紧闭，不似有人迹象。想着就这样进去也不太好，说不定会让仙人对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正欲抬手叩门，就听闻树下那块大石后传来人声。
　　“敲了院门又敲屋门，这门都要被你敲破了，大清早扰人清梦，真不懂你们这些读书郎…这么些繁琐的规矩！”
　　此人一身白色衣衫，身形瘦削，面色不悦地挠着头，光洁的小臂从宽大的袖袍里露出，皮肤算不上白皙，却倒也不似山野村夫那样黝黑粗糙。
　　秦桓见仙人似乎不大高兴，当下便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垂着头，结结巴巴道：”在下…在下秦桓，不知仙人…正…正在休息，多有冒犯…”

　　“说正题。”

　　秦桓闻声抬头，见仙人不知何时已站定在自己身前，眼睛微微眯起，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脸一红，心下愈发紧张，更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脸红作甚？不敢看我？”尾音微微上扬，仙人勾出一个微笑。
　　秦桓被说中了心事，更不敢抬头了。
　　仙人说的不错，秦桓确实不敢看他。仙人着实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长发如墨般披散，眉宇之间透着似有似无的慵懒，双眸狭长，眼尾略微下垂，此刻纵然是朦胧睡眼，却依旧透出几分神采。挺翘的鼻梁下生得一片薄唇，薄唇抿起时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是一副薄情的面相，却偏偏从眼睛里生出几分勾人的神情，真不知有多少女子被这张皮相勾去了魂。
　　秦桓虽生做狐妖，见惯了族中女子的媚术，却也是为仙人的貌相怔了怔。世人都说仙人超然物外，清新脱俗，秦桓第一次见得这样撩人的仙人，半是惊讶半是惊吓。
　　“仙人莫要作弄我了…千里寻得仙人…是有一事相求，望仙人应允！”秦桓定定神，忙说起正事。
　　“哦？原来是有买卖？那随我来吧。”仙人看了秦桓一眼，见这小狐妖明明道行不深，小小年纪偏偏还一副见多识广的书生做派，不由得发笑，转身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倒是还有两间里屋，秦桓瞄了一眼，猜测一间是卧房，另一间是厨房。仙人也不请他坐，倒是自顾自的推门又进了里屋，窸窸窣窣了一阵，秦桓便闻到一股小米粥的清香。
　　仙人捧得一碗热腾腾的粥自顾自吹冷了喝，坐了下来。
　　“呼~你也坐。”
　　秦桓强装镇定，明明有些怯生生的，却还是听仙人的，乖乖地坐了。
　　“那个…仙人…我……”秦桓开口
　　“别叫什么仙人了，要夭寿的……喏，粥在厨房里，要喝自己盛。”
　　“不不不，不用了，多谢仙…”秦桓连连摆手。仙人瞥了他一眼，秦桓忙收了话咽回肚子里。
　　“那如何称呼…？”秦桓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那么多繁琐规矩，在下于无思。看你这狐妖修行尚浅，你唤我一声于哥哥倒是合情理。”于无思将喝空的粥碗搁在桌上，一眼瞥见对面的秦桓促局不安地用脚轻轻摩擦着地面，不禁轻轻笑了一声。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吃妖。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秦桓闻言，想起自己的来意。赶紧站起身来卸下身上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放到桌上。
　　“那请于哥哥帮我酿一坛酒！”
　　于无思扫了一眼木盒，没有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小店只有现成的桃花酿。”秦桓等了许久，却等来于无思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不是，不是桃花酿，请于哥哥帮我酿一坛骨酒！”秦桓显然是有些急了，脱口而出。
　　“店里只有桃花酿，没有你说的什么骨酒。” 于无思瞥了这小狐狸一眼，言语淡淡，听不出喜怒。
　　秦桓似乎料定了于无思不会轻易答应，随即掏出一只乾坤袋，倒出许多金银珠宝来。
　　“我有钱的，要多少都可以…”
　　于无思轻笑一声，伸出手，倒是没有去拿那一堆金光闪闪的宝器，而是收了桌上的空碗，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既然不是来买酒的就请回吧。”说罢衣袍一摆，将碗收进厨房便起身走入另一间里屋了。
　　“于哥哥！于哥哥！”秦桓急忙抱起盒子起身，追到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请回吧，我只会酿桃酒，店里也只卖桃花酿。若是要寻你说的什么骨酒，怕是得另寻他处了。”屋内传来于无思打着哈欠的声音。
　　秦桓看了一眼怀中的木盒，细心包好，暗自下定决心，不管如何，都一定要请于无思酿酒。

　　于无思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只小狐妖，一个回笼觉的功夫，院子已经里外打扫了个遍，炉灶上的小米粥噗噗的冒着泡。秦桓毕恭毕敬地立在门边，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样子。于无思也不客气，尝了口粥，心道这小子会煮粥，留下来打个杂做个饭也是个好盘算。
　　“咳！”于无思率先发了声，秦桓立马冲进屋里”于哥哥有什么吩咐？”低眉顺眼，温温和和的样子，瞧着都让人欢喜。只是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暴露了这是只小狐妖的不争事实。
　　“去地窖里挑十坛酒，今儿跟我一起下山卖酒。”于无思朝地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大咧咧地安排任务，仿佛对方已经成了自己的杂役。
　　“恩！”仙人没赶自己走，这已经让秦桓受宠若惊，命令一出，脚下踏着风似的奔向地窖。
　　于无思简单收拾了一下，面相也化作普通商人的样子，胖胖的一脸富态模样，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靠在大石上等秦桓。
　　“哟~小无思打扮这么好看作甚？”树上的桃花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于无思，摇头晃脑地调笑起来。
　　“我再好看哪有姐姐们半点姿色？姐姐们莫要取笑咯”于无思倒是司空见惯，赞美之言张口就来。
　　“呵呵，你这小泼皮，还是这么油嘴滑舌！”花妖们自然不吃这套，这么多年了，于无思的性子她们再清楚不过。
　　说话间，秦桓也准备好了，走到仙人面前一脸期待，就差露出尾巴摇一摇了。
　　“酒呢？”于无思突然觉得这只小狐妖单纯的令人有些头痛。
　　“这儿呢！”秦桓拍拍乾坤袋，一脸等着表扬的傻笑。
　　于无思到底是没忍住，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扇子直敲秦桓的小脑袋。
　　“怎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
　　“那我要怎么办？十坛酒我也拿不下啊…”秦桓作为一只狐妖愣是没躲过于无思的扇子攻击，额前留下红红的印记，委屈巴巴地摸着额头反问于无思。
　　于无思被他闪着水光的眼睛盯得没了脾气，拿扇子指了指院子边上的板车。二人呼哧呼哧将酒弄上车时，都未曾注意到一抹浅俏的粉色，悄悄落在了酒坛下。
　　二人磨磨蹭蹭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在日上三竿之前下了山。
　　于无思不知又从哪变出一面酒旗挂在车上，这一人一车一童仆，倒真有几分做生意的意思。镇上自是比山上热闹不少，秦桓似乎是第一次到镇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量，好几次险些翻了车。于无思心疼自己的好酒，不客气地拿扇柄直敲他脑袋。
　　“哎哎哎！小心些，小心些…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第一次到镇上来”秦桓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得呲出两颗小狐牙，看上去傻得可爱。
　　“喔？你不是从镇上来的？”于无思心中有些疑惑，这灵毓山四周是师父布下的结界，除了从镇上上山，别的路应该都走不通的。
　　“我是从山上结界的缺口直接溜进去的，近些嘛~”
　　山上的结界有缺口了？！于无思心道不好，这两天酒喝多了，竟没有注意到结界的缺口。难道是师父的灵气在减弱……
　　正当于无思思忖着要不要回师父那里看一看时，秦桓却已经被前方热热闹闹围在一起的民众吸引了注意力。
　　“哟，那株绛桃看着可真邪门。”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红得跟血似的…”
　　外围的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念着，秦桓更好奇了。可惜秦桓身高不占优势，踮起脚也只能隐隐从人缝中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小贩正眉飞色舞地讲着。秦桓的心里像是被千百只爪子挠似的，痒痒的，愣是一个劲儿挤到最前面。
　　小贩的宝贝满满当当铺了一地，大多是瓶瓶罐罐之类的器皿，唯独一只白瓷花瓶里插着的那株绛桃，当真如那两人所说，红得似浸了血一般。
　　“这枝干上就生了这一朵绛桃，这可是万里挑一！”小贩吹嘘着”这些可都是好宝贝，你看看这碗，上好的白瓷！”说罢拿起两只白瓷碗轻轻一碰，便是叮当脆响。
　　“你这都是哪里来的，这看着杂七杂八的，别是来路不明吧？”周围人嚷嚷着
　　“这哪能，货都是好货，南下弄来的。”小贩接着挤眉弄眼。
　　秦桓见那只瓷碗似乎有些眼熟，伸手要去拿。小贩瞥了一眼童仆打扮的秦桓，不耐烦道”小孩子添什么乱，一边去，别挡着做生意。”
　　秦桓这下被踩到了狐狸尾巴，有些怒了，撸起袖子正欲和小贩好好理论一番，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
　　“于…老爷？”秦桓回过头，见手的主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笑容中明显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赶忙改口。
　　“还记得我们是来卖酒的不？”于无思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那个！老爷你看这个碗，和你屋中的一样！”秦桓自知理亏，赶忙岔开话题。
　　“？”于无思心中有些思虑，本也无心追究，一听这话于无思的注意力便被小贩吸引住了。
　　莹□□致的小碗在小贩黝黑的手掌中翻来覆去，白瓷碗在阳光中周身泛起淡淡光晕。细看之下，碗底还有浅粉色的暗纹，一笔一勾，便是一朵盛开的桃花。不过这帮凡人自然是注意不到的，于无思扫了一眼小贩的摊子，熟悉的瓶瓶罐罐，心中大致明了。
　　这些都是师父屋内的摆件，应是结界减弱，被这窃贼钻了空子。师父的灵气竟然减弱到连自己屋前的结界都维持不了了？恐怕要连夜上山一趟了。于无思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你看我没说错吧，就和你屋子里的一模一样！”秦桓在于无思耳边叫到。
　　“你这些我全要了，你说个数吧！”于无思冲小贩挥了挥扇子。
　　“嘿嘿，既然这位老爷诚心要做生意，我也不往高了抬。这所有的东西，五十两您全都拿走！”小贩见眼前这位老爷看着像个有钱的主儿，心想不赚白不赚，一脸谄笑。
　　“啧啧，可真阔！”
　　“这堆瓶瓶罐罐哪值这么多呀？”
　　围观人群又叽叽喳喳闹起来了，倒是有个老大娘小声提醒于无思，别上当了。
　　“小胡，给钱~把东西搬上车。”于无思倒是不甚在意，谢过老大娘的善意，便指挥小童仆搬东西。
　　秦桓：？？？我叫秦桓…不是什么小胡……
　　秦桓也没胆子纠正于无思，随即眼珠一转，痛痛快快付了账，将东西搬上车。
　　由着这小狐狸在镇上逛了一整天，酒没卖出去，反倒是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费劲地把十坛酒和一堆买来的东西推回醉千年，天色已经暗了，一仙一妖也累得够呛。于无思没停下，收拾了师父屋中的物什，留下那一枝绛桃，交代了秦桓看门，便匆匆忙忙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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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有所疏漏，请多包涵！
希望大家看个开心～
感恩！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