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不哭》桃幼鱼

3、第 3 章

　　可等到游登到山下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把折了伞骨跌落在泥泞里的伞。
　　那伞，是玛瑙出门用的那把。伞在这，那人呢？人去哪了？
　　忽然想到什么，游登转身向家的方向冲去，背影不稳，可以想见他的身体是有多虚弱。
　　心里默默地祈祷，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玛瑙，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雨，下的愈发大了。
　　越接近后山，游登心里的不安就越发浓重，山顶上隐隐的佛光印证了他的猜测。
　　果真是他们，玛瑙果真是被他们掳到后山来了。
　　心口传来的绞痛令他几乎无法站立行走。一次次的摔倒再一次次的爬起，数不清自己已经跌倒了多少次。
　　玛瑙，他们在对你做什么？你到底是在经受什么？玛瑙，玛瑙！
　　恨恨的拍打身下的土地，溅起的泥水糊在脸上，哪里还是那个俊逸潇洒不染俗世凡尘的游家二公子？
　　有哪个丈夫会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在她受苦的时候无能为力？游登，你连一个凡夫俗子都尚且不如。
　　雨水流过眼角，落在泥土里，像是有什么在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没有力气再走了，游登只好扶着山石，一步一挪的，勉力移向山顶。
　　终于，到山顶了。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游登身形一晃，险些扑倒在地。
　　玛瑙，他的玛瑙，他疼在心里的玛瑙，居然被锁在佛光印里，受尽痛楚，无法动弹。
　　游登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无比痛恨这看起来纯净圣洁的佛光。
　　半空中，清远、清修、清文、清亮在施加法力维持着阵法，而在一旁的却是自己一直爱重崇敬的师兄——长眉。
　　容不得多想，游登运起法力，打开佛印，强行进入阵中扶起玛瑙。
　　“央央，央央，醒醒，是我，我来了，你不会再受苦了，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求你，快醒过来，好不好？”轻吻着玛瑙发顶，游登卑微的祈求，只求妻子可以醒过来。
　　“夫……夫君，快……快走，你斗……斗不过他们的，快走。”怀中女子气若游丝，却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紧紧握住玛瑙的手，游登摇摇头，对着天上大喊：“师兄，我求你，求你放过玛瑙，我愿承担一切责罚，只求你，放过她！”
　　“长明，你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越界结合，必不得善终，这是天命，非你一己之力可以改变。今日，我若网开一面，他日，若又有仙灵思凡下界，我又当如何？此女，必死。”冰冷的言语，不掺一丝情感，对他而言，凡人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闻言，游登的眼睛漫上杀气，全身灵力暴涨，竟连佛光也弱了几分。
　　强行压下这股灵力，清亮道：“师父，师叔要拼死一战了，照这样下去，恐他会有性命之忧啊。”
　　长眉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清亮，你逾矩了。”
　　清亮不再言语，低头，与其他几位暗地交换了个眼色，手指微动，悄悄减少了佛印的法力输送。
　　“夫……夫君，央……央央不能再……再陪你了，你……你别哭，这一切都……都该结束了，只……只要我死，你就……还是……是……我……”话未说完，却已气绝。
　　细白的手掌从冰冷的宽大掌心滑落。
　　“不，不，玛瑙，你别，别……”游登手足无措，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可是他怀里的人却再没有回应他了。
　　“啊……啊……”一声哀绝的长啸在山里回荡，竟似失了伴侣的孤狼。
　　“师父，顾施主她……”清亮的话哽在喉间，不能言语。第一次自作主张，撤了对阵法的灵力输送。看向师父，却发觉师父的情绪也与往常大不相同，直觉告诉他，这样的结局或许是不在师父意料之中的。
　　怀中的生力渐渐涣散，任凭游登怎样挽回都无济于事了。
　　他不断地向玛瑙输送灵力，可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长明，放弃吧。”不知什么时候，长眉来到游登身边，淡淡说道：“她已经死了，再过不了半刻，三魂七魄就会离体，自动消散，不会转生的。”长眉的话一字一字敲在游登心上，沉静如常。
　　游登把玛瑙慢慢放下，转身“咣！”对着长眉就是一拳，他的身体本就孱弱，救玛瑙又耗了太多灵力，这一拳打到长眉身上就没有多少力气了，反而是他自己，强力而为，摔倒在地上。
　　长眉挨了这一拳，道：“你非得为了一个女子和我做对吗？只要你现在和我回去，我会替你向佛祖求情宽恕你的。”
　　“你自己回吧，我要陪着她。”长眉未尽的话全被游登堵了回去。
　　“你执意如此？就为了一个凡人？你的女儿呢，也不要了吗？”长眉冷声质问。
　　“那该来问你，不是吗？问你愿不愿放过她？你从前可曾顾忌过我的女儿？你不是口口声声称她妖孽，你对她可曾有过一点点的怜悯之心？处处加以迫害，丝毫不顾她还是一个幼童，即便我与玛瑙有错，稚子和辜啊？如今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比，丘，你可满意？”游登双眼充血，声嘶力竭，额头上青筋迸起，比丘二字被他咬碎了狠狠从嘴里吐出。
　　长眉唇角紧抿，默然无言。
　　走回玛瑙身边，游登一手穿过她后颈，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像对待一件易碎珍宝似的，把她搂在怀里，想要深深的刻进骨血里。
　　点点的荧光从玛瑙身体上浮出，那是她的魂魄。
　　已在预料之中，游登封闭自己的灵识，缓缓将自己的魂魄引出来，包围在玛瑙已经破碎的魂魄周围。
　　见此，长眉苦笑，他的师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追在他身后，跟着他学习法术的小师弟了，口口声声称他比丘。也罢，他虽然重伤，魂魄却是完整，等到哪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他带回天界就是了。起码，他守着这女子的魂魄是不会离开的。
　　电光火石间，变故猝生。
　　只见，游登狠狠的击碎了自己的魂魄，两股破碎的魂灵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长眉惊了，他是疯魔了吗？魂灵破碎，留不得人间，去不得冥界，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眼角扫到什么，那是，玛瑙石？可这怎么会……
　　回身看去，一颗颗玛瑙石杂乱的连在一起，是游登来时的线路。这是他的泪吗？长明虽已是半妖之身，但仙妖无泪，他怎么会……
　　眼前蓦地现出一张女子的脸，巧笑嫣然。
　　半晌，长眉回身，遣走清亮他们。
　　转身走到游登面前，双手结印，而后山顶，佛光大盛。
　　——卷一《不见白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