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不哭》桃幼鱼

22、第 22 章

　　马车在积雪里轧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轮碾轧过的痕迹。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可闻周遭树枝被积雪压断摔在地上发出“澎澎”的声音。赶车的马夫把自己厚厚地裹起来，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少爷，这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吧，连只鸟都没有了，树上光秃秃的，榕城的冬天可真冷啊。”马车里有个小炭盆，整个车厢里都暖暖的，游山守着炭盆烤着火。
　　游登懒懒的翻了一页书，道：“江城的冬天就不冷了？”
　　游山坐过来道：“冷啊！可是这两个地方的冷法不一样。江城冬天的冷，是干冷。偶尔还有个太阳天，能有点儿暖和意思。可榕城的冷不一样啊，湿冷湿冷的，觉着冷都是从骨头缝儿里往外钻，你穿多厚也不管用。连手都不敢伸出去，生怕伸出去就拿不回来了。好不容易出个太阳吧，感觉太阳都是湿的。”像确认似的，游山看着游登狠狠的点了点头。
　　游登失笑。。
　　马车到达谢府门口的时候，谢云宽派的管家已经等在门口了。
　　游登上前拱了拱拳，赵管事连忙回礼，道，“游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游登留了游山跟赵管事整理带来的东西，就去了书房找谢云宽。
　　书房里，谢云宽正在点九九消寒图上的花瓣，只有他一个人，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好得不得了。
　　游登一进书房，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世叔心情很好？”
　　谢云宽耳聪目明，游登还没进门的时候就知道是他来了，现在他出声说话，谢云宽一点也不觉得唐突，反而感觉自己和游登之间有一种亲近之感。
　　放下手中的笔，谢云宽招呼游登坐下，自己拿起小炉上烧着的侧把鎏金雕翠竹鹭鸶紫铜茶壶准备泡茶，游登要伸手接过，被谢云宽拦了：“尝尝我的手艺。”说着，从多宝格上拿出一个青瓷冰裂纹茶叶罐来放在一边。
　　游登打开盖子，一股高爽茶香扑鼻而来。细看，茶叶精选嫩芽制成，满布毫毛，形似美人蛾眉，色白似银。随即道：“武夷名丛之一的老君眉，乃婺源，屯溪绿茶中之最细者。这样好的品色可不多见了，世叔果然有品味！”
　　谢云宽正在冲烫茶具，闻言不觉一笑：“怎么？带兵打仗的就非得是个大老粗？”
　　“不是，不是。”游登连忙摇头，：“世叔统领过千军万马，是个跺跺脚也会震三震的人物，只知道世叔行军打仗所向披靡，却原来也是个懂茶的行家。”
　　谢云宽失笑：“你这小子。”
　　游登看着谢云宽冲烫茶具，加茶，洗茶，沏茶，刮去浮沫，倒掉前两道茶汤，然后将第三道茶汤注入小杯之中。
　　“尝尝。”谢云宽邀请。
　　茶杯大小如同刚出生婴儿的小拳头，没有盛满，茶汤大约只占三分之二，汤色清浅透亮，带着清淡的琥珀色，香馥味浓，底蕴浓郁，入口滋味醇厚，甘甜爽口。
　　谢云宽笑问：“怎么样，不错吧？”
　　“嗯，实在不错，滋味浓厚甘醇，不可多得的上品。”游登放下茶杯，接过茶壶，续上茶。
　　谢云宽看着茶杯，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道：“这老君眉还是我妻子在的时候，她帮我定下来的，以前都是她陪在我身边，为我沏茶，现在她不在了，这老君眉每年还都是会再送来，可陪我喝茶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了。”
　　“婶母她，不在了吗？”游登小心地问道。父亲从未对自己提起过世叔的家事。且自相识以来，他所见到的谢云宽都是意气风发的，从没见过他有这么低落的时候。
　　谢云宽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浮浮沉沉的叶片，道：“当年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生下孩子后，就去了。那时候，我还在西北，和苗人打仗，家里人也没告诉我，等我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她不在了，只留下襁褓里的婴孩。”
　　当时的谢云宽肯定要崩溃了吧，离家前还巧笑倩兮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等到回来后却阴阳相隔，只留下冰冷的牌位，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妻子去世，他却是被瞒得死死的，最后才知道的。想必他辞官归隐，这是最重要的原因吧。妻子去世的时候，他还在沙场上驰骋，一无所知，如何能接受？
　　游登不想说道歉安慰之类的话，在现实面前，再多的言语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那婶母一定是很在乎世叔了，想到有一天会有个人陪世叔一起喝茶，所以留下这老君眉，让世叔喝的舒心。”
　　谢云宽见游登没有像别人一样安慰他，有点惊愕，但随即又释然了，嘴角上扬，连眼底都带着笑，“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再没有其它的话，在他心里，世上最好的女子，这就是她在他心里一直的样子，只此一句，足矣。其他再多，都是多余。这实在说不上是一句情话，可对他来说，她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值得他用一生去爱重。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话题，可是又想不起来别的好的话题，只好在一边泡茶，书房里的茶香缭绕，清新却又静谧，半天的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了。
　　“阿姐，你真要跟爹爹一起去榕城啊？”景安窝在玛瑙的怀里，吃着玫瑰糖果，眼睛却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