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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这个城市有诸多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人多,堵车,噪杂,污染,还有该死的天气。可是这也恰是最诱人之所在。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越多,竞争越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残酷里跌打出来的人必然是强者。

      我是这类人中的一员。不敢说是精英,起码很好的活了下来,物质充裕,精神坚强。

      每天报纸上报道许多自杀的案例,心理专家站出来评说事故,警戒社会,劝导生者。

      忙忙碌碌的人群,看上去生机勃勃。

      夜晚,霓虹灯闪耀。

      车流好似飞转的时光,几百几千年来,悠长而顽强的生命!

      这不,又有人来了。挤进了这个拥挤的城市。

      他们领着行李,扛着麻袋,抱着孩子,拉着爱人,甚至是双手空空,只带着梦想。

      火车站,每天的场景都是如此壮观!

      我站在出站口,不由得感慨万千。

      其实,在哪里不是生存?一个人能够占多大的地方?将来死了,不过一把骨灰。

      许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但我们还活着。活着就要出人投地,活着就要衣锦还乡。

      今天天气有点闷,乌云笼罩在城市的上空。车站广场的小贩们一如往日的叫卖。“玉米一元一个,一元一个,玉米,一元钱一个……”,“西瓜一元一片,又甜又脆,一元一片,……”“茶叶蛋,茶叶蛋,五毛一个,五毛一个……”

      人流如川,他们的生意不错。

      乞丐们静坐于地,硬币偶然落于盘中。这也是一项职业,他们泰然处之。

      还有拉胡琴的艺人。咿咿呀呀夹杂在热闹中。

      匆匆而过的行人,姿态万千。他们奔向各自的生计。

      终于,他们出现了。

      先是可爱的玲玲,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我。“小姨?爸爸,小姨在那边!小姨——,”她扬起小手向我招呼。

      表哥与表嫂也即刻看到了我,他们一起冲我笑,并招手。热情感染了我,我快步朝他们走去。

      抱起玲玲时,我发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

      愣在当场。

      那人脸上一阵尴尬。眼睛却直直的看着我,一时不知说什么。

      表嫂忙打破尴尬,笑道:“怎么,上海是你家的,只许你住,我们就来不得?”

      表哥道:“广平转到上海公司来,我们一道来。他路上没少照顾我们一家子。”

      小玲玲一旁插嘴,“小姨,我跟妈妈都晕车。”

      七八岁的小孩子也会察言观色。

      表哥一家暂时住在我家。我抱着玲玲睡床上,表嫂打地铺。表哥则睡在狭小的厅里。厅里没装空调,闷热的漫漫长夜,表哥吃尽了苦头。他隐忍不发,这是他的选择。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让他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期。他对我感慨说:“果然是大上海!”

      说话时,他的眼睛望着黄浦江对岸的东方明珠。

      滚滚的黄浦江水携着浦东浦西两条珍珠玛瑙一般的建筑群,庄严,华贵,气派,仿佛使他这个乡下人也身价倍增。他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像所有初来乍到的人一样,不得不对这个城市一见倾心。“小吴说上海这不好那不好,屁话!我看着却比咱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强千倍!杨林,将来可要留在上海?”

      “在上海生活会减寿的。”我戏言,“空气污浊,竞争激烈,人压人都能压死我。刚咱们从南京路一路过来,你也看到了,黑压压的,全是人!上海有啥好?在这里呆久了,觉得也不咋地。”

      相对于表哥,我俨然一副主人的嘴脸,听客人对自家房子称赞,贬在嘴上。

      “留在上海吧。”表哥语重心长,“在当地找个人,以后子孙就在这里扎根了。”

      “上海人不娶外地媳妇。”我笑道。

      “大城市没有不排外的,”表哥一本正经说:“先不急在一时,自己打下根基,咱模样也不错,有什么配不上他的?”

      我笑表哥可爱至极。

      他却不以为然,又补充道:“其实上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哪里人都有熊种,不见得上海人个个是人龙,不过生的地方好。咱们只身一人闯到这儿来,可也不是孬种。”

      “表哥,我真是佩服你。在潍坊呆的好好的,干吗跑上海来,这里可是人生地不熟!连表嫂和孩子也带来了,叫我说,该是自己先出来探探路,留老婆孩子在家守着根据地,将来即使碰出一鼻子灰来,还可以回去过小日子。”我挖苦毫不留情。

      这个表哥从小做事情就独断专行。

      “怎么说话?就知道给我浇冷水!来这儿前,我已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利弊全考虑遍了,怎么着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哪能说来就来?我可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表哥急着辩解。

      我吟吟笑道:“知道~!早听表嫂说了,厂里把你调过来做新公司的生产部经理!”

      表哥却不甚高兴,叹气道:“说是派来做经理的,却是有名无实。这边全是生员工,人家有自己管事的。我算什么?不过是光杆司令,手下无一兵一卒!”

      “所以来了都一个星期了,房子还没给安排好?”

      “上海房子就这样难找?哼!倒是先给我来个下马威。咱也不是吃生米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表哥丧气之下又愤愤不平。

      在潍坊那会儿,他是山头霸主,平日里跟经理主任什么的称兄道弟,谁敢惹?现在小小一个住处都摆不平,那是有人想把他挤回去,谁叫他占了别人的座呢!

      表哥是个颇有谋略的男人,否则三十几岁的年龄也混不到今天的位子。不过,他这个人好出风头,得理不饶人,恐怕树敌也不少。

      为何平白无故就把他赶上海来?想他自己事后也思量过,所以一直到现在也没跟我讲突然来上海的原因。表嫂沉不住气,总觉得天天住我家过意不去,我虽然没问原因,她也不能不说,却也只说了几句表面话。

      既来之,则安之。上海是个好地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赌气,全家都来。他是要混出个样让别人看看。

      真正见了上海,也真正牵动了他的心。我知道,这一步一迈出就不会回头了。将来在这个城市扎根的只怕是他自己,那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几天后,表哥一家搬离了我家。公司给他配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在上海的事业就这么开始了。

      表嫂有了自己的厨房,隔三差五便邀我去她家吃饭,她烧的一手好菜。她初来上海,虽没有朋友,但嫁了个有能耐的丈夫,跑到大都市来开了眼界,跟自己老家的姐姐妹妹们说起也觉十分荣耀。

      我不同于做家庭主妇的表嫂,她念的是绑定一个男人的经书,世界在她眼里不过一个小小的家,几十平房米。而我的天地更为广阔也更为自由。

      由于工作忙,我几次都拒绝了她热情的邀请。

      电话铃又响起,屏幕显示的是表哥家的号码。我摇头微笑,表嫂一个人在家难免孤独。

      “小姨,”是可爱的玲玲,她说话的口气像个小大人,“小姨今天有空没?”

      呵呵,这么小,说话就懂得拐弯抹角。“玲玲找小姨有什么事?”我笑问。

      “我数学考了一百分,小姨以前不是说要奖励我吗?”小丫头果然精灵。她转到上海的小学,课程内容与进度都不一致,第一次月考,数学只得了六十四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我便百般劝导,又鼓舞她说:“下次考了满分,你要什么,小姨都给你买。”

      小孩子对这种事记得最准,更何况这女孩儿跟她父亲一个性子,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半分。不到半年,她就真的考出了满分。

      “小姨说话算话。”我知道她要什么。

      毕竟是小孩子,以为自己的小算盘没被看穿,咯咯笑道:“我什么也不要,小姨到我家来,让我妈妈做饭给你吃。”

      我不知道表嫂许了她什么好处。这并不重要,今天本就没什么事情,我乐得哄她开心。

      “好,今天小姨放下所有事情,去你家。你要什么礼物,小姨带给你。”现在的小孩子虽然吃穿不缺,可是从小社会,学校,家庭就给他们施加压力,月月一小考,半年一大考,孩子们的竞争有时比大人间还可怕。

      “我要一只小哈巴狗!”她开心地说:“就是,就是那天在游乐园里看到的那只小狗。”

      我被她逗乐了,那是一只会叫的玩具狗。只要一扯它尾巴,它就不满的汪汪叫几声,那天在游乐园里,一个小男孩手里就抱着这样一只小狗,想不到,玲玲至今念念不忘。

      傍晚,我来到表哥家。玲玲第一个跑出来,我把小狗藏在身后,扯它尾巴,玲玲听到汪汪的叫声,开心的手舞足蹈。

      表嫂从鞋柜里拿新拖鞋给我,笑着怨道:“好大的架子!不遇着事,不知亲疏,我竟还不如一个八岁小孩的脸大?”

      我忙解释:“前一段时间实在太忙了,一个人顶两个人用,都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

      表哥从里面走出来,笑说:“杨林最近才升了主管,哪像你这样闲?”

      表嫂经常打电话抱怨表哥不到半夜不回家,今天不想他竟也在家里。原来他夫妻俩竟是正儿八经请吃饭答谢我呢。

      “表哥,你以为表嫂就比我们闲?……”

      表嫂不等我说完就接口道:“一日三餐,谁做给你吃的?衣服谁给你洗给你熨?房子干干净净,女儿长这么高,可都是自来就这样?……”表嫂白了表哥一眼,笑着问:“要不咱俩换着干干,你呆家里,我出去挣钱,你也享享清闲?”

      表嫂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有怨言。

      表哥讪讪而笑。

      “要我说,你们俩谁也换不来。嫂子,你出去挣钱,看哪个公司肯白给你个经理椅子坐。”里面突然冒出一个人,吓了我一跳。

      我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客厅的门口。他正上下打量我,一双眼睛耐人寻味。

      女人其实最喜别人赞她丈夫,自己可以怨他恨他,别人贬他,便要出面维护。表嫂是真正的小女人,心里甘愿自己不如表哥,那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小徐,你就这样瞧不起女人?我就是没机会出去闯,如果放下孩子家庭也出去跟你们男人一样干,不定经理我都不稀罕呢!”

      “是是,嫂子是做董事长的料!”男人哈哈笑道。

      一时表嫂表哥都笑。

      “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表嫂望着我,又道:“她要是到了他表哥的年龄,一准也是经理了。”

      “这个我不怀疑,杨小姐不是一般女性。”男人笑道:“给人第一眼就很独特。”

      我不知他这样说是褒我还是贬我。

      表哥道:“倒忘了介绍,这是徐申秋,”话到一半,他忽然往门里面招手,“广平过来,你带来的朋友,也不出来引见引见。”

      周广平竟也在表哥家?我皱了皱眉头。那天在火车站匆匆一面,我一直提着一颗心,没料到,他竟没跟我联系。

      周广平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被门口的陌生男人挡个正着。

      他从屋里走出来,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用介绍了,她不是杨林吗?杨小姐,久闻大名了。”徐申秋一把抱起玲玲,鼻尖对着她的小鼻子,笑问:“是谁一直说杨林小姨今天要送她只会叫的小狗狗。”

      “你胡说,我只说小姨,没说杨林小姨。”玲玲嘟着小嘴争辩。

      “我问你哪个小姨?你说什么?”徐申秋一脸坏笑。

      “我说……,我说小姨,没,没说杨林小姨。”玲玲心虚,越说声音越小。

      我莞尔,“我不是你杨林小姨是你什么小姨,玲玲,你说的很对呀。”这丫头受他爸爸影响,对长辈一板一眼,我的名字不敢直呼。

      徐申秋放下玲玲。

      她跑到表嫂身边,离他远远的。表嫂笑道:“大家到厅里先喝茶聊聊天。我进厨房做菜了。”

      表哥招呼我们喝茶,玲玲偎在我怀里。她不再扯小狗的尾巴,那样叫着很吵,大人无法聊天,她是个聪明而懂事的小女孩。

      周广平一直沉默。他的眼睛不敢与我对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面坐的徐申秋却不怀好意的时时扫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的心惴惴不安。

      表哥跟表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来他们也不是为谢我而请客,倒像是要帮定周广平那个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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